1941年,林徽因收到了一个空军处发来的公函和包裹。

她捧着包裹,泣不成声。

泪眼婆娑中,那个又冷又黑雨夜里发生的刻骨铭心的故事一点点涌上心头。

1937年7月日寇占领北平。不久,署名“东亚共荣协会”的请柬送到了梁思成手上。

作为北平文化界知名人士,他早就被日本人注意到了。

梁思成和林徽因回送日寇的是“走为上策”,他们连夜逃离北平。

逃难的第1站是长沙——清华、北大、南开三所高校南迁的临时校区地址。

然而,到长沙不久,梁家突遇一场来不及拉警报的空袭,炮弹扔在了离梁家大门十五码的地方。

万幸的是,梁恩成和林徽因眼疾手快,一人拎抱一个娃,这才逃过一劫。

长沙待不下去了,临时高校将再度南迁至昆明。

一家人挤上一辆破旧超载的大巴前往昆明,行至湘黔交界的晃县时,他们本就惊险的逃难之路又遇到了更大挑战。

当局为迁走空军学员和设备,将所有过往车辆全部拦截下来征用。

落后闭塞的晃县一下子涌入大量逃难者,破旧肮脏的小旅馆人满为患。

在那个又黑又冷的夜晚,梁家人忧心冲冲地走在泥泞黑暗的路上,找不到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更糟的是,孱弱的林徽因经不起一路折腾又病倒了,支气管炎变肺炎,高烧40度。

焦急时刻,忽然从一家旅馆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梁思成驻足倾听,是世界名曲。他眼前一亮,循着琴声,敲开了一家旅店的门。

8双清澈又好奇的眼睛齐涮涮看向了他,他们是空军航校的学员。

“我太太病得很重,却找不到歇脚的地方……”

梁思成焦急地说明来意,没想到年轻人听说后纷纷推开手表示欢迎,并腾出了一间屋子。

梁家的幸运不止于此。滞留的外地人中有位女医生,给林徽因开了中药,她才从幸运地从死神手中溜走。

滞留晃县的这段时光里,梁思成林徽因与8名年轻空军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多了8位新弟弟。

更意外的是,到达昆明后不久,他们又有了新身份。

8位弟弟邀请他们作为自己的“荣誉家长”参加航校毕业典礼,“大家长”梁思成作为代表做了感人肺腑的发言。

只是当时的梁思成和林徽因没想到,作为荣誉家长,还有一个令他们心碎的任务。

1941年,一个从空军处发来的公函和包裹寄到了梁家。

是其中一个弟弟陈桂民的遗物。军方联系不上他在沦陷区的亲人,便将包裹寄给了“名誉家长”。

陈桂民是一个爱讲故事的小伙子,来自广东东莞。在昆明时,他们几个常结伴去梁家聚会,海阔天空谈论战事,陈桂民总爱讲述战斗故事。

有一次,他说敌机朝他俯冲射击,他幸运地躲过枪林弹雨,却被乌黑的机油从头淋到脚。

原来敌机油箱被我军击漏了,本就皮肤黝黑的陈桂民一下子彻底成了黑人。

这副模样让战友们忍俊不禁,刚死里逃生的他也被自己逗乐,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又有一次,陈桂民正绘声绘色地讲到敌机在他身后紧咬不放,已经“无弹可射”的他顿时“吓得脸都青了”。

没想到战情分析员梁思成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是在飞机里照镜子,看见自己脸青了吗?”

此话一出,全场爆笑。

当初的笑语犹在,如今只剩这冰冷的包裹,“名誉家长”怎能不伤心?林徽因抱着包裹泣不成声。

没想到这样伤心包裹,很快寄来了一个又一个。

有含泪发誓不放弃“华侨和同胞一分一角捐款买来的飞机”,有拒绝弃机跳伞牺牲的叶鹏飞;有在晃县夜雨中拉出动人琴声的黄栋权……

他们的一生,被封存在这一个个小小的包裹里。

当收到亲弟弟林恒的包裹时,林徽因当场昏厥,他在成都上空击落一架日寇飞机,头部中弹,壮烈牺牲。

此后林徽因的精神寄托只剩下了林耀——在晃县结识的空军弟弟中唯一的幸存者。

这位弟弟与梁家的最后告别,是在天上。

那天他从昆明飞成都,特意绕了一圈飞到当时梁家在李庄的落角点。

他驾着飞机在村头低空绕了两圈,投下一个通信袋。

那个系着长长的杏黄色尾巴的袋子里,装着几封西南联大教授朋友们托林耀送来的信件,还有一包糖果。

1944年,梁思成林徽因收到了林耀的包裹,他在湖南上空与日军作战时壮烈牺牲。

至此,林徽因的亲弟弟和在晃县结识的8个弟弟全部阵亡。

林徽因含泪写下感人至深的《哭三弟恒》,此时林恒已牺牲3年,她的悼亡诗,不仅是写给三弟,还是写给其他空军弟弟,以及更多为国牺牲的年轻飞行员们。

后来梁从诫回忆,每年七七事变纪念日,父亲都要领着全家在饭桌前默哀3分钟,来悼念一切他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抗日烈士。

这段战争中没有血缘的亲情故事令人动容。

它背后有知识分子与国家共命运的大义;有热血青年为国捐躯的壮烈。

从进入航校开始,这群战争年代的高富帅们就时刻准备着践行校训上写的这句话:

“我们的身体、飞机与炮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这是何等英魂之悲壮、国族之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