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相思意
裴家买我做童养媳时花了二十文。
六年后裴凌熬出头,考取了功名。
成婚当夜,他不肯掀盖头,三言两语将我贬到泥里。
原来是要我安生做妾,给他的心上人挪地。
我自己掀了盖头,朝他伸手:「五十两,我走。」
1
下榜那日,我起了个大早。
紧赶慢赶做了些野菜清粥,又热了前夜便蒸好的馒头。
一切就绪后,裴凌刚好起身。
我赶忙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招呼他:「裴郎,饭好了,你来用些。」
裴凌舀了水洗脸,匆匆忙忙进来拿了个馒头。
「喝些粥,我现熬的。」
「来不及了,我回来再吃。」他咬着馒头出了门,头也没回。
他这一去就是一整日,太阳下山了也没回。
李大娘担心得饭也没吃,怕他落了榜,想不开去了哪里。
倒是裴老爹一声不吭,只闷下两口烧酒:「凌子心性我知道,不会那样。」
裴凌是在夜里回来的。
月上中天,外头蝉吵个没完,我没睡太沉。
敲门声时轻时缓,有一下没一下。
我披了衣服起身,从厨房找了把刀拿在手里,才敢把门打开。
刚下了门闩,裴凌整个人就跌进我的怀里,浓烈的酒气扑了我满面。
裴老爹两人听见声响起来,和我一同把人搀了回去。
裴凌喝得不少,躺在床上便开始说些胡话,嘟嘟囔囔听不清楚。
「不会是没中吧?」李大娘红了眼睛,小心翼翼看向我。
「少说丧气话,说不准凌子高兴,多喝了些。」
我把两人劝回屋子,烧了水给裴凌擦了脸。
他迷迷糊糊说着话,我转念开了口问他:「裴凌,你考上没有?」
「上,考上了。」他呢喃。
我的心稍稍松快下来,又给他脱了鞋袜擦了脚。
2
裴老爹知道他考上后,难得露出笑脸。
李大娘流着眼泪拜了又拜,谢真人谢菩萨。
最后她拉着我的手:「秧儿啊,娘得谢谢你。」
裴老爹也跟着点点头,我受宠若惊,转头看向裴凌。
他只顾着低头吃饭,未置可否。
两个老人家特地请了看风水的师傅,挑了个日子,把我和裴凌婚事定了下来。
婚宴和他中榜的事一块办的,很是热闹。
乡里稍微有些头脸的人都来了,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邻居也送了些鸡蛋,说是沾沾喜气。
裴老爹为这席面特地掏出了压箱底的钱,排场办得很大。
李大娘拉着我的手细细摩挲,说是苦了我跟着他们过这些年的苦日子。
「好在这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她擦着眼角的泪,「往后成了家,再生个大胖小子,这日子就算是有盼头了。」
我郑重地点点头:「秧儿听娘的话。」
来的人不少,一直闹到后半夜才静下来。
我在床边坐得腰腿酸麻,裴凌才醉醺醺地被裴老爹扶了进来。
「儿啊,人生四大喜事……」
「行了,你少说些。」李大娘把人拽了出去,又朝里头喊:「凌子,抓紧些。」
门被关上,我坐直了身子,等着裴凌过来揭盖头。
心怦怦跳个不停,我紧张得死死捏着袖口。
只是一直等了许久,裴凌都不曾动作,反而自顾自坐在桌边,倒起酒喝。
我不解,宴席上喝了这么久,难道是还没喝够?
他一边喝一边叹气,叹得哀转久绝。
我听得直皱眉,今后可就是好日子了。他再这么叹下去,好日子被叹没了可怎么办?
「夫君?」我试探着叫他。
裴凌弄翻了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林秧……」他打了个酒嗝,「这几年伺候我爹娘,你辛苦了。」
「裴老爹把我当女儿养,我孝敬二老也是应该的。」
我点点头,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比我年长……六岁,还多些,相貌也不算出众。」
这说的是实话,我也不生气:「女大三抱金砖,娶了我,你能抱俩金砖。
「况且你是读书人,书中自有颜如玉,娶妻娶贤也就行了。」
裴凌却好似不太赞同:「林秧!我说实话,你我之间不太合适。」
我突然有些转不过弯来,许久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正色道:「如今我功名加身,来日亦可平步青云。
「若不是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我的确是不想拜这个堂。」
我一把扯下盖头:「裴凌,你说什么疯话?」
他一张脸被酒气熏得通红,慌乱避开我的眼神:「我说的是心里话。」
我性子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拽了他衣领:「不想拜堂?还是不想和我拜堂?」
他支支吾吾:「我……你……」
我把他推开,气不打一处来:「早不说晚不说,为何要等到事毕礼成了才说?」
他眨巴着眼睛不敢看我:「爹娘逼得紧,况且和你拜了堂,也算成全。」
「呸,懦夫!」我啐了他一口,「不想娶你怎么不吱声儿?合着这几年,你就只把我当丫鬟使了?」
他看向我:「当初你走投无路,若不是我爹二十文买了你,如今你还不知在哪……」
我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真成不谙世事的少爷了?你上外头打听打听,上哪儿能二十文买来个丫鬟?」
裴凌被我打得偏了头,一侧脸很快红肿起来,他怒道:「林秧,你这是犯了七出之罪!」
我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深深吸好几口气,才渐渐平息下来。
「五十两。」我朝他伸出手。
裴凌的脸僵住:「你什么意思?」
「五十两纹银,我自己走。」
「你无赖!」
我笑了一声,心突然沉到了底:「服侍你爹娘六年,这期间也顺势伺候你,这六年不值五十两?」
他皱着眉,似乎是不想掏银子:「这六年供你吃穿,那也值几十两了。」
我伸手朝他里衣探去,他如临大敌,拼死挣扎:「林秧,你好歹是个姑娘,怎能如此荒唐?」
我从他衣服里掏出来一张银票,恰恰好是五十两。
他噤了声,眼睛却放着绿光:「你不能动,这是颜儿给的贺礼钱!」
「什么不能?什么颜儿?我拿了就是我的。」
我把银票贴身收好,转身又搜罗起屋里的贺礼。
「你做什么?」他气急败坏起身,作势就要拦我。
我抬脚绊他,他摔了个狗啃泥,好不狼狈。
在他挣扎着爬起来时,我又抬起脚踢向他的屁股。
「林秧!」
我挑了些好东西塞在包袱里,又收了自己的衣物。
裴凌捂着屁股起身,转过身不解地看我:「你要去哪儿?」
「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管不着。」
见我背了包袱,他上前拽住我的衣袖:「你不能走。」
「裴凌,你读书读坏了脑子吧?」
他脸色白了又黑:「即便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能走。」
「不走我还留着干什么?冷脸给你洗手作羹汤?」
我拂袖甩开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心下失望。
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一点没错。
裴凌支支吾吾,然后我就听到了二十多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孤身一人又无处可去,若你留下做妾,我也不是非要你走不可。」
3
我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这个昔日曾跟在我身后,脆生生说考了功名就娶我做媳妇的儿郎,似乎在一瞬间变了样。
许是他染上了书卷气,到底和我是不一样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和他不合适。
他读遍圣贤书,心中有沟壑,忧国忧民,想着考取功名。
而我面朝黄土背朝天,心里也只会想想院里的鸡鸭鹅。
可毕竟这么多年,总有一丝丝的情分在。
若他坦坦荡荡拒绝婚事,我还高看他一眼。
如今他口不择言说出让我做妾的话,我却如何也接受不了。
裴凌未曾察觉我的情绪,自顾自说着:「颜儿是家里宠大的,性子难免娇些,日后她进了门,你多多担待些。」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进门?你还要娶新妇?」
难怪他要拦我。
原来是等他娶了新妇,好要我继续当牛做马伺候。
裴凌脸色微红:「我与颜儿情投意合,自然是要娶回来的。」
我怒极反笑:「前些年你与我情投意合是要我服侍你爹娘。
「如今与这个颜儿情投意合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她家底殷实,能在官场上给你些助力?」
他似被踩了尾巴,忽地扬起手,一张脸在烛光下变得扭曲。
我不曾见过这样的他。
他的手高高扬起,因用力而止不住颤抖,只是半晌都不曾落下来。
「秧儿,你忍……」
我忍不了。
他话没说完,脸上又挨了我重重的一个巴掌。
「林秧!你放肆!」裴凌暴怒呵斥。
裴老爹和李大娘被彻底吵醒。
裴凌开了门,两人瞧见屋里一片狼藉,而我又收拾好了包袱,皆是不解。
李大娘连忙拉了我的手:「好闺女,这是做什么?」
这几年我把她当作自己母亲一样,听见她这么问,我没忍住落下眼泪。
裴凌把事情做了个交代,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李大娘替我擦泪的手一顿,而裴老爹则掏出腰间的旱烟袋,想了想又没点上。
「凌子,你这……她……」李大娘语塞。
裴凌朝李大娘道:「娘,颜儿爷爷是从京城辞官回来的,若我娶了她,于我今后也多有助益。」
「秧儿这些年操持内外,况且你们的婚事一早就……」
裴凌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了自己娘的手:「我们这样的人家,多少年才会出我这样一人,若无助力,只怕一辈子都难有出头之日。」
「来日我做了大官,您和我爹都有享不完的福,况且秧儿做大官的妾,比寻常百姓家的正妻还要风光。」
他看向我,说得头头是道。
「秧儿,凌子读过的书多,比咱见识多。」李大娘握紧我的手,「你就依了他吧!」
我的心沉了下去。
揭盖头时说那些将我贬到泥里的话,原来是想要我安生做妾。
一直不出声的裴老爹终于吭声:「凌子成了家,能做主了。」
裴凌展露笑颜,浑身都松快了。
见我还是冷着脸,李大娘皱眉道:「好了秧儿,咱做女人的得听丈夫的话,凌子说啥就是啥。」
我还来不及收回眼泪,呆愣着看向李大娘,不知道说什么。
「况且你是我家买来的,主人家说什么,你好好听着就是了。」
我如遭雷击,并不想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松开我的手,拽了裴老爹离开。
关门前她道:「抓紧些凌子,别读多了书,连个女人都拿捏不住了。」
门被从外头锁了起来。
4
裴凌撩起袍子坐下,自己倒了酒喝。
我呆呆坐在床榻上,心里抽疼般难受。
这些年我一直把裴家二老当作自己爹娘。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人家买来的童养媳。
难听点说,我只是人家买来的一个货物,连人都算不上。
能用上我时,他们嘴里说着好话,哄得我晕头转向,让我自以为三生有幸找到了好婆家。
如今他家一朝扬眉,我却变成那个主人家买来的,不好拿捏的女人。
裴凌的手忽然搭在了我的肩上,抬头时,他正笑着看我:
「秧儿,我会对你好的。」
他摸了摸我的脸,嘴脸变得恶心可憎,说着就要来解我的衣裳。
我和裴凌打了起来。
不过只是我单方面动手。
裴凌自诩清流,说是不对老弱妇幼动手,其实是他打不过我。
只是他这人也不要脸,死死抱住我的腰,任凭我又踢又踹,都不肯松手。
裴凌不曾做过什么体力活,自然受不住我一通老拳。
他爹娘站在外头听声,越听越觉得裴凌声音不对劲,这才把门拍响。
「凌子?凌子,你节制些!」
「娘,林秧疯了,她要打死我!」
裴凌扯着嗓子喊,像是要哭出来。
两人手忙脚乱吵嚷着开门,似乎是刚刚得意忘形,他娘不知道把钥匙塞哪儿去了。
他爹气得嗷嗷叫,把他娘骂得哭了起来。
「林秧,别打了!」裴凌受不住,总算开口求饶。
「松开!」我踩着他的脚,咬牙切齿。
裴凌识相松手,狼狈地摔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他爹娘两人总算把门打开,他娘脸上还挂着泪,冲上来就朝我脸上甩了一个巴掌。
「反了你了!」她恶狠狠地瞪着我,「林秧,你作什么怪?!我家凌子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你如今敢打他?」
「我不做妾。」脸上火烧一样疼,我嘴里也泛起腥甜。
她娘冷哼一声:「你还想做正妻?就你这样……」
「我要离开这里。」我转头看向一直默不出声的裴老爹,「您二老给我口饭吃,我也任劳任怨六年,如今就算两清。」
「你做梦!当初买了你,你就是裴家的人。就是一头撞死,那也是裴家的鬼。」他娘叉着腰,气得不轻。
「给脸不要脸,不想做妾,那就做丫鬟。」他娘推搡我一把,「通房丫鬟。」
四个字撞得我头昏脑涨。
如今裴家一朝得势,裴家也整上高门贵府的做派了。
我转头看向地上的裴凌:「你说!」
「说什么?我看你就是吃饱了。」他娘一把拽了我的头发,示意地上的裴凌:「拿绳子来绑了,关起来饿几天就老实了。」
我疼得弯了腰,伸出手却被紧紧桎梏,他爹娘两人分别抱住我的胳膊。
「凌子,愣着做什么?!」
裴凌只犹豫一下,便找了绳子来。
5
我被捆得严严实实,堵了嘴巴扔到柴垛里。
柴垛上头搭了棚子,只是四面透风,夜里又有恼人的蚊子。
这一天已经累极,迷迷糊糊间我睡了过去。
常年早起做饭的习惯让我早早醒过来。
睁开眼睛时,裴凌正站在屋前看我。
瞧见我睁开眼睛,他抬脚朝我走来:「秧儿,给我爹娘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侧开脑袋,盯着大门发呆,逃走的想法愈发强烈。
「秧儿,难道做我的妾委屈你吗?」裴凌蹲下身,苦口婆心一般劝我,「你离开这又能去哪儿呢?」
我只装作听不见,始终不应声。
他叹气:「秧儿,你总是这么倔。」
裴凌无奈起身,肚子里发出可疑的响声。
他不是心软了,他只是饿了。
我扭动着身子,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么多年,我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的确确饿了我三天。
李大娘趾高气扬来看我时,我已经饿得抬不起头。
胃里反酸水,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只想睡觉。
「林秧,要是你愿意磕头认错,这事就算了。」
我强撑着抬头:「大娘,我知道错了,给我条活路吧。」
李大娘脸上扬起得意神色,扭头朝身后的裴凌道:「瞧见没凌子,这女人就该这么治。」
裴凌眉头紧锁,神色难看。
喝了些清粥,我才算活过来。
李大娘搜罗了一盆衣服扔给我,要我洗完再把晚饭做了。
「凌子,她就是故意闹这一出,想做你的正头夫人。」李大娘嫌弃地撇撇嘴,「这妮子心思多着呢!」
裴凌眼神失望。
养了几日,我恢复得七七八八。
这几日李大娘寸步不离跟着我,生怕我生了反心害她一家。
见我又和以前一样任劳任怨,她总算放下心来。
「秧儿,你瞧瞧你,早这么识趣,又何必受那一番罪?」
她吃着馒头:「明儿买些好酒好菜,凌子那个未婚妻要上门来,若你张罗得好,过年娘给你裁布做衣裳。」
6
翌日一大早,李大娘把尚在睡梦中的我叫醒。
裴凌意气风发地出门接人,连裴老爹也起了个大早,换上了压箱底的新衣。
李大娘都舍得掏出素银簪子,又沾水磨了对联擦嘴。
她下血本,买了好酒好菜,还去成衣店给一家三口拿了前几日就做的衣裳。
她说颜儿姑娘身子虚,又领着我去药店抓了些药,说是要炖药膳鸡。
我默默跟在后边拎东西。
回去后我就被推进厨房,李大娘抓嗑瓜子守在门口和我说话:
「凌子那小姐身子矜贵,也不知是不是能生儿子的命。」
她把瓜子皮吐得遍地都是,嘴里叭叭个没停:「林秧,你日后若是不安分,我可饶不了你!」
我木然地往灶里添柴:「知道了。」
平日里她都是做甩手掌柜,如今她指指点点,挑尽我的刺。
一顿饭做成,比我下地连干三天还要累。
裴凌在外头喊了一声,她总算喜滋滋地跑出去迎人。
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机会。
7
颜儿姓李,家中有些资产,亲爷爷虽已辞官,却也在朝中有些名声。
据说她父亲无心功名利禄,却也是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
裴家二老听不懂,只能赔着笑脸硬夸。
我也听不太懂。
见我忙前忙后上菜,颜儿柳眉微蹙,掩着帕子道:「这位姐姐是?」
「远房亲戚。」裴凌回得干脆。
「她家遭了饥荒投奔来的,家里就剩她一个,也是我和凌子爹心善,从口粮里分出些,好歹给她留条活路。」
颜儿听得动容,夸裴家二老纯善。
末了她抓起我的手,双眼泛红:「姐姐也是苦命人。」
李大娘挤眉弄眼,给了我好几个威胁的大白眼。
我悻悻抽回手。
几个人在里屋吃上,而我跟着颜儿带来的下人一块在外头摆了一桌。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都有些微醺。
我趁着无人防备,溜进裴家二老屋子里,搜罗了些值钱的东西。
背着包袱出来时,我特地从屋后走的。
暗中窸窸窣窣有人说话,我停了脚步,蹲在墙角。
「娘特地买的,你就趁着今晚,生米煮成熟饭,这以后官运亨通,泼天富贵,就都是裴家的了。」
「颜儿是正经人家小姐,怎能这么做?」
「糊涂,若不这么做,你有几分把握能让她爹娘同意她嫁给你?况且若是要娶她,咱们家可拿不出那么多钱。」
裴凌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应下:「好。」
8
回了屋的裴家二老发觉遭了贼,这才想起来我不见了许久。
两人张罗着要出去抓我,还没出院子,腹中就如刀绞一般痛。
两人顾不上找我,为谁先去茅厕而大打出手。
裴凌下完了药,要扶着颜儿回屋,一棒子就被我放倒。
李颜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救,救我。」
「什么好处?」我抓着包袱。
「只要李家力所能及。」
我把人搀扶起来,又去井边提了水,朝李颜兜头而下。
跟着来的下人好像被下了药,睡得死沉,任凭我如何泼水都喊不醒。
为避免裴凌醒来徒生事端,我只能把李颜扶上马车:「你家在哪儿?」
意识模糊的李颜指了方向便晕了过去,我只能赶起车走。
逃出来的喜悦将我撞得七荤八素。
这一夜我异常激动,硬是赶了一夜的车。
天亮时李颜转醒,只是发起了烧,浑身滚烫得厉害。
好在她能说出家在哪儿,我俩总算有惊无险地逃出了裴家。
9
李家给我安排了客房,我洗了澡,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
天擦亮时我坐起来要穿衣去烧火时,我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跑出了裴家。
一种莫名的心酸积满胸腔,我深吸一口气,才又重新躺下。
李家的人来送了吃食,说是李颜已经醒来。
我前去看她,顺便说了要离开的事。
「李颜想问姑娘些事。」
我点点头。
「那晚你收拾了包袱,是要离开吗?你不是他家远房亲戚吗?为何要……」
我听出她话里的欲言又止:「若你还信他,那多问这些事也没什么意义。」
李颜神色微变,眼底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色。
带上她回府时,她不准我透露在裴家的事情分毫,像是有意护着裴淮。
我摇摇头:「我是她家买来的童养媳,裴淮要娶你,想让我做妾,我不干,所以要走。」
李颜眉头紧蹙:「竟有这样的事?林姑娘,是我妨碍了你。」
「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的人。」我只觉得头疼。
李颜若有所思,差人取了银子来,算是谢礼。
我也没客气,拿了银子,连夜就离开了李家。
李颜这番犹豫不决,只怕会为了裴淮让步,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