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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图片)

早年乡村电影

      文/董欣潘

        我对电影最早的记忆始于黑白默片。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给我最初印象深刻的影片莫过于每一次电影开映前的《新闻公报》,画面中有让人景仰的伟人们,以及《十五贯》《苦菜花》《闪闪的红星》《渡江侦察记》《上甘岭》《地道战》《地雷战》等。那时候乡村文化生活十分贫泛,公社的流动电影队每个月或几个月下乡巡回放映一次。因此,盼望电影队下乡放电影,便成为我们这些农村小孩子心眼中的一件盛事。         

      每次公社电影队下来巡迴放映的都是露天电影。白鹭村有一条小街,电影多数都是在街上放映的,有时中街,那地方靠近我家;有时在上街,离我家也不远;有时在下街,只是多走几步路。更多是在学校与大队部的操场上,那场地比较空旷,可以坐看很多人。

       电影队下乡一个村一个村的轮流和巡迴进行放映,在村和村放映的都是一样的影片。但我们这些小孩子不管,只要有电影队下来,不管十里八村,都一味地去追电影,虽然放映的都是一样的影片,但我们百看不厌,追着一个村一个村的去观看,常常使得大人们对我们的不解。

       那时“抢先观看”已成为我们的一种行为习惯,一种精神力量。比如从东边轮过来,我们会提前去官城村和水澳村观影,如果是从南边而来时,我们就先期赶往敏灶或王谷村去看电影。西边是别人的乡镇,但凡有好电影,我们也会趋之若鹜,仿佛身上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儿。

       如果是夏天的夜晚,多数是有月亮,我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踩着暮色而去,踏着月光而回。即使是冬天漆黑之夜,尽管天气很寒冷,海风暴吹,寒气逼人,我们仍怀揣一股豪气,手执一支自制的火把,去时唱着歌,回来说着电影剧情,如果有几个女同学,还会打情骂俏,这样匆匆的走路,用以抵消暗夜的寂静带来的慌张。

       下乡电影队轮到本村时,其运输和放映员的食宿工作由大队负责,大队要派出社员去临村将电影机器挑回来。那是两只装着电机、放映机、影片盘子和幕布的木箱。在消息比较灵通的小伙伴告知下,大家一股脑儿就从学校赶往大队部,围着那两只木箱子,左瞧石看,有好事的同学还凑近用鼻子去闻有没有汽油味,如果汽油味浓重,说明晚上可以放映电影了,如果汽油气味淡薄,说明“电影头”未到,晚上的电影“泡汤”。通常来说,这样的“经验”十次九准。“晚上看电影啰”。大队通讯员会拿着一支铁皮子喇叭从村头到村尾进行广而告之。而看电影已成为我们那时比过年还要喜欢的一个节目。

      放映电影前要做的事,就是大队干部从大队的仓库里找来两根四五米长的竹杆,在操场的地上挖两个与频幕长度略宽的土坑,先在两支竹杆上绑定好活动阀轮并套上专用绳索,然后将竹杆插入土坑里,用石块和土重新填埋稳固住,就等傍晚来临,再在电影放映员的指挥下,将一幅巨大的幕布绑好什,升起在两根竹杆之间。如果遇上下雨天时,电影照常放映,放映机上架撑着一把特大的雨伞,或搭一个遮雨的棚子,而场面上会出现一段短暂的混乱,大人们快速拿出伞撑住越下越大的雨,更有人立马穿上雨衣时一时传来的磨擦声音,还有有戴斗笠穿着厚重的蓑衣,令一场雨中电影更增添了不少乐趣。

       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其贫乏,文化生活也极不丰富的年代,看一场电影便是所有人唯一的一个奢望。乡村的每一个日子都过得那么寂寞难耐,没有文化,没有书籍,唯一的娱乐是打牌、喝酒,然后又是喝酒和打牌。特别是每一次劳动之后的夜晚,已成家的年轻人早早抱着自己的媳妇进入幸福的梦乡,尚未成年的小青年们则聚在一起,四邻八村哪里有下乡电影,就结伴赶往观影。这样的它日子伴随我从童年到少年的成长过程。后来我到镇上念高中,课余或周末不回家时,偶尔也会和同学们去看一场电影,算是给自己的身心放了一回假,似乎在观赏电影的气氛中,将学习紧张的心脑放松一下,以期继续努力学习。

       我参加工作后,听说村里几个年轻人自己组建了电影队。他们三个人,一个是我初中同学曾兆春,一个高中同学董欣日,还有一个是我本家同龄的小叔董国民。那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据说那几年,他们隔三差五的在村里的学校操场放露天电影,后来利用村部礼堂开辟成小型电影院,村民买票才能看电影,至此终于有了不在露天地方放映电影的历史,也结束了免费看电影的历史。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不断深入,农村经济得到极大发展,农民在土地承包、外出打工及自我发展中收入增加了,一些村民遇上家里结婚生子、老人生日祝寿等喜事,或者村里某个村民违反村规民约、相邻之间起争执而后在德高望重者居中协调和解等等,都会放映一场电影给乡亲看,在电影放映其间,还会请电影队制作幻灯片进行播映,以此将自己的喜乐之事、和解之事以及与村居安全有关的防火防盗之类进行一番广而告之。

       后来,又有周边十里八村的乡民如遇喜事盈门,也会赶来邀请电影队前往放映电影。在那个年代里,唯有电影博得大家的喜爱,每一场观众都看得暴满,大家都像过年一样,一天的农活还不到傍晚便早早赶工结束,将农具收拾清理干净,身体和手脚洗净,吃过晚饭,换一身整洁干净的衣服,带上长条椅子,往电影放映点抢一个好看的位置,那时看电影的情形可以称得上是“万人空巷”了,而守在家里的人多半是腿脚不便、难以走动的老人或生病者。时异世变,乡村的露天电影以及后来的室内电影在改革开放中因村人外出而渐行渐远,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而停止,从此消失不见。

       如今数十年过去,每每想起早年的乡村黑白电影,尽管多数是露天的,每一场放映的影片和内容虽难于记清,有的甚至忘记了,但那美好的时光在光影中交错而过,仍然是一件件值得惦记的事。它们分明是最早种在我幼小心灵里的一粒粒文化种子,让我不知不觉中摒除了心田里的杂草,漫延成五颜六色的丰富草地。而三个从前的电影放映员,其中一个在上世纪九十年因突发疾病早逝;一个前年从教师岗位上退休享受美好晚景;一个曾担任过村干部如今依然退而不休热心于乡村宗族文化建设。而过往的岁月如一部影片,色彩斑斓,内容丰富,一帧帧留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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