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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最美的女子，眉宇间总有些男人的英气，比如林青霞，比如新凤霞。

现在很多年轻人可能不太了解新凤霞，而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她却是一代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当年，《刘巧儿》演到上海，晚上的演出，才下午就开始有人在剧院外问：“谁演刘巧儿？”接应的人偷偷跑到化妆间，看是不是新凤霞，如果是，当晚剧场就会爆满，连走道里都站满了人。

评剧《刘巧儿》

新凤霞出身寒门，是打小混迹在天津大杂院的底层女孩，却没想因为评剧唱得好，被周总理称赞道：“三天不喝茶，不能不看新凤霞。”

生而为戏。她的声带结构与“世界低音之王”夏里亚宾惊人的相似，是天生的好嗓子。可她从不自负，训练时好不心疼自己，能忍常人不能忍的强度，一路唱成了“评剧皇后”“共和国最美花旦”。梅兰芳、荀慧生惜才爱才，同时收下了这名爱徒。

梅兰芳与新凤霞

她喜欢看电影，“戏剧神童”吴祖光编剧的电影《莫负青春》深深地迷住了她。“吴祖光”这个名字更是自此存留到了她的心上，开始不断地发光发热。她尊敬、爱慕这位才子，也因为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最终嫁给了自己的爱豆。从此，两人在相濡以沫中相伴了一生。

旧式家庭中女孩子们会做的手工活，她样样精通，剪窗花、绣花样总能惟妙惟肖，可她从未奢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拿起画笔画画。更不可能想到，多年后她与齐白石第一次见面，齐老就决定收她为义女。经过齐老的点拨，她的画作被赞有齐白石的遗风。

她大字不识，常常闹出把“胖子”写成“肚子”的笑话，却凭惊人的记忆力和独特的叙述方式，陆续在香港的《大公报》《文汇报》发表文章，并成为新中国第一位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女演员。作为“文学家”的新凤霞，开始被大众熟知。

以上的文字，字字都在雀跃地说：“新凤霞，你简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锦鲤女孩！”

奇女子新凤霞，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还嫁给了自己的爱豆。哇，这不就是女孩子们做梦都想得到的开了挂的人生吗？

可是，文章不会在这里停止叙写。完美的梦境只需要一次安稳的睡眠，不完美的现实却需要你持续地近身肉搏。

新凤霞的一生又怎能被如此简单地几笔带过……

艾青曾评价新凤霞“美在天真”，可真正了解新凤霞后，你却发现这样的天真戳得人心疼。

她天真地认为“自己是家里的大姐姐，就要负起赚钱养家的重担。”

于是，她从小就学做针线活挣点小钱，八九岁开始踩着小板凳为一家人烧火做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总是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舍得给自己添饭。

只要天一亮，很多事儿就像是排好队在等着这个小小姑娘了。

边练功，她还边在外面找活儿干。为抢到每日限量的小工号码，她常常被工头的鞭子抽得紫一块青一块，却浑然不知。下雨天，为保住工头用粉笔画在背上的号码，她就把衣服脱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全然不顾自己被淋成落汤鸡。淋了雨又发了高烧，白天也得继续干活，晚上继续唱戏。

她说：“十一二岁，我就把自己算在大人堆里了。”语气中透着骄傲，因为她这个姐姐，一天比一天能扛起家里的重担，却从不曾想过重担之下是多么柔弱的肩膀。 

旧年月，女孩子想要挣钱是没有好路可走的。

受到二伯父家里堂姐的影响，新凤霞发现“台上唱好戏露脸，台下能吃饱穿暖”，于是决定跟着堂姐学唱戏。学着学着，就痴迷上了。

每天天不亮，家人还在酣睡的时候，新凤霞就蹑手蹑脚地起床去吊嗓子练声。有时候，嘴角练得裂开了血口子，嘴唇都被染红了也不知道疼。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北方冬天的寒冷，能把大地冻裂，那如刀割的西北风呼呼地刮在新凤霞的脸上，但为了唱戏，为了养家，她什么苦都能忍，什么罪都能受。

旧时的江湖艺人，很多都是打小就被送到师傅身边，不经过一番苦练根本上不了台面。

然而，只有“吃苦”的劲头是当不了角儿的，还要老天爷赏饭吃。

新凤霞天生就有一把好嗓子，而且从小爱看戏。训练时，她常常偷偷学戏，能够把一出戏里的所有角色都学得有模有样。一有老演员赶不上场的临时状况发生，她总能出来救场。

新凤霞与赵丽蓉

戏班子为了赚钱，会到处跑江湖。

每到一个新的去处，新凤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习当地的戏曲。这段跟着戏班子跑江湖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各式的唱腔：曲艺、京剧、河北梆子、山西梆子、河南梆子，甚至评剧中各大流派的唱腔，她也能学得惟妙惟肖。

久而久之，爱琢磨唱腔的她，开创了独具特色的“新派唱腔”。连程砚秋和荀慧生听了她的评剧，也忍不住得直夸她“唱腔杂糅得好”。

旧社会，唱戏并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营生。

“唱戏的不如娼妓”，多少难听的话，新凤霞都听过。可她一向自尊自爱，凭真本事赚钱养家，“越是人家都看不起我的时候，我越要自尊自重，不能胡来”。

可在那年月，艺人讲“清高”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糊口饭吃，很多民间艺人少不了要出演一些“粉戏”。可只要稍微带点“粉”的戏，新凤霞都坚决拒演，却因为太过“任性”被戏班赶了出来。她情愿挨饿受冻，也不愿败坏了戏德。

戏德，让她成为一代评剧大师。只要有机会上台演出，每次都会倾尽全力，就算是连续赶场疲累到在台上吐了血，还满不在乎地继续演戏。 

台上做戏讲戏德，台下做人讲人格。回望唱戏之初，新凤霞曾被她大伯父骂是“臭戏子”“下贱货”。新凤霞在回忆录中提起大伯父时，从未埋怨半句，还时常让父亲在大伯父缺钱的时候接济他。

她的善良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八九岁那年，新凤霞吊嗓子的路上从垃圾箱里捡到一个弃婴，她到处哭着求人收留这个可怜的婴儿。

就算冒着被日本兵拳打脚踢的风险，她也会好心地领着人生地不熟的、从乡下来天津当老妈的妇女去日租界看活、上工。

不忍心看着戏班里好演员王度芳，因为抽白面而毁了自己的戏剧生涯，她和母亲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端茶送饭百般照顾，单纯希望王度芳能戒了烟瘾，回归戏剧……

多年以后，新凤霞终于熬成了受人尊重的文艺工作者，在剧目选择上也有了决定权。周遭环境发生变化时，新凤霞的好脾气依旧不变。

打小，堂姐那句“好角要有好脾气”，新凤霞一直很受用。

新凤霞和吴祖光的“霞光之恋”一直被传为佳话。

在新凤霞的心里，“吴祖光”这个名字已经被仰慕许久了。没曾想，老舍先生为她做媒，对方正巧就是吴祖光。

这时的新凤霞是红极一时、轰动京城的评戏明星，走到哪儿都光彩夺目。

而吴祖光当时刚刚从香港回国，新凤霞身边很多人有意无意地向她暗示，“香港那个花花世界来的人靠不住”。在这些持怀疑态度的人中，有些还是新凤霞的领导。

这些好心人，为新凤霞介绍了许多中、青年领导同志，而新凤霞一心只想找个文艺男青年，对这些同志都不感冒，于是见了他们就喊：“伯伯、大叔……”

这段姻缘遭受了各种压力和干扰，于是他们作了隆重举行婚礼的决定，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相伴一生的决心”。

他们的婚礼是1951年北京文艺界的一件盛事。郭沫若，老舍、茅盾、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京城文艺界的大师老友年青一代都来了。周恩来先生本来临时有紧急任务不能来了，打电话又说马上就来，但保卫人员出于安全的考虑有所顾虑，反而解除了他们两人的负担。

婚后，两人的事业都忙忙碌碌，生活却也甜甜蜜蜜。

新凤霞喜欢猫，吴祖光为了猫，在居住的四合院的几个门上都挖了给猫出入的门道，冬天还特意做了棉门帘子。

但是好景不长。

1957年，山雨欲来风满楼……

吴祖光被错划为“右派分子”，被送到了北大荒国营农场劳动，新凤霞也受到了牵连。

有人劝她和吴祖光离婚，告诉她丈夫是回不来了，离了婚对她如何有利。

她只有一句话：“王宝钏在寒窑等十八年，我要等二十八年。”

那人生气地拍桌子：“那你就等吧！”

两人被迫离开约八年，新凤霞在老舍的鼓励下常常偷偷写信给吴祖光。知道丈夫安好，她便心安了。

新凤霞说：“遇上多少风雷暴雨都没有动摇我们。”

疾风骤雨中，她被打成反革命，遭受各种冷遇。更大的不幸袭来，新凤霞受到迫害，腿受了伤。1966年，她被迫离开了奉献一生的舞台。1975年，新凤霞突患重病，落下了左肢行动不便的后遗症。

顽强的新凤霞并没有就此倒下，在吴祖光的鼓励和帮助下，她拿起画笔开启了自己的创作生涯。

新凤霞不太会写毛笔字，吴祖光就为她的画作落款；新凤霞字迹潦草，还喜欢随手创造新字，吴祖光却都能识得是什么字，并乐此不彼地为她修改错别字、整理文章、投稿。

在吴祖光不离不弃的陪伴与支持下，新凤霞这个名字，以“文学家”的身份重新鲜活起来了。

霞光之恋的感人之处，就是这份“愿与你风雨同舟”的守护。

许多年以前，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新凤霞，作为评剧前辈参加联欢会。她与多年的老搭档赵丽蓉准备了一个小节目助兴，却一直笑场。

赵丽蓉调侃她：“新凤霞，老乐。”她便笑得更收不住了。

尽管没有被岁月温柔以待，她的笑容还是如孩子般，一派天真。

本文选编自山东画报出版社图书

《美在天真：新凤霞自述》

国际妇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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