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潘宏声,1954年生。1961年入学天津市河西区金星里小学,1969年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四团五连当知青,1975年进河北物理探矿大队当工人,1979年考入河北师范大学(本科),1988年考入清华大学(研究生)。曾在河北科技大学、河北师范大学、北京印刷学院等高校任教,2014年退休。
原题
  往事难忘:
写血书、与猪争食……
作者 :潘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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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连队大渠边,摄于上世纪70年代

在我70年的人生经历中,在内蒙古兵团那6年的生活还不到十分之一。我自认为自己人生坎坷,也算是起起落落,峰回路转,历尽沧桑。但回首此生,唯有在内蒙古兵团那段难忘的岁月,令我刻骨铭心,永世不忘。那些兵团时期的画面时常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回放,有时又会定格在某一帧画面,令我心绪难平……

01
15岁的兵团战士


我1961年在天津市上小学,应该在1967年毕业。但1966年5月WG开始了,各学校都处于停课状态。一直到1967年10月1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军委中央、中央WG小组发出《关于大、中、小学校复课闹革命的通知》,要求全国各地大、中、小学一律立即开学。但1967年1月,天津市由河北省省会改为直辖市,河北各省直机关迁往保定市,我们家也随河北省直机关迁入保定市。小城保定一下接纳那么多干部及家属已不堪重负,每家又有好几个孩子,当时的学校根本安排不过来。再加上保定武斗全国有名,动用了现代化武器,经常枪声不断,到校上课更是无从谈起。所以我直到1969年去兵团时小学都未读完。

1969年夏季,听说内蒙古兵团要在保定市招人,才刚15岁的我便下了决心要当个兵团战士。在这一点上我和北京等大城市的知青不同,像北京市69届初中毕业生是一锅端上山下乡,不是去内蒙古兵团就是去东北兵团,个别还有去插队的,基本上没有进工厂和当兵的名额。而我当时我还不到分配的年龄,完全可以等一等再说,但我却铁了心,积极主动非要去内蒙古兵团不可。由于年龄不够,还找了好几次接兵的现役军人,软磨硬泡,才终于达到了目的。我走了之后,我的同学们草草结束了小学学习,然后又草草上完了中学。最后又被草草分配。其它城市如北京69、70届虽说没学什么东西就稀里糊涂地中学毕了业,但好赖他们也进过中学的大门,至少在名义上是中学毕业,而我却连中学生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直到我上大学时,我的履历中文化程度一栏一直填的是“小学”,和郑渊洁是同等学历。再往后觉得不太中听,遂又改为“高小”。

WG时期保定武斗猖獗,派性严重,为了防止两派知青到了内蒙古再打起来,内蒙古兵团决定按派别安排,即不同派别的知青不能去往同一个师。我是小学生,属于无组织、无派别之人,随哪一派走就自己决定了。保定当时的两派是红楼派和工总(或农造)派。我父母都在工总派,按理说我应随工总派走,但15岁的孩子有较强的逆反心理,父母往东我偏往西,我决心随红楼派去兵团。工总派知青分在三师和六师,红楼派知青则分往一师和二师。最后我被分到了位于阴山脚下的一师四团五连。一名15岁的小学肄业生,就这样成了内蒙古兵团一师四团五连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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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准我参加内蒙古兵团的通知书


02
吃不饱和与猪争食


到四团五连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吃不饱的,其他团也多有类似现象。例如小品演员陈佩斯,他是我们内蒙古兵团一师三团八连的,三团驻地离我们四团约有几十公里的距离。1973年陈佩斯被八一厂演员剧团招走,当时他最欣慰的是终于能够吃饱饭了。他感慨地说:“当时真的是为了找个吃饱饭的地方,在兵团实在饿得不行了。”后来他接受采访,自曝初到八一电影制片厂时,一顿吃10个馒头,下一顿又是10个。

那时我们每个月的粮食定量是45斤,按理说应该能吃饱,然而我们却不够吃。我觉得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16~18岁正在窜个儿,需要起码的营养和能量补充。在此阶段,我们需要更多的食物。二是伙食没有油水,副食又跟不上。我们每人每月仅3两食用油的供应标准,平时只能吃些白菜、土豆和胡萝卜,肉类等基本见不到。三是高强度的劳动使我们食量大增。兵团时期的劳动强度,可以说是自毁身体。与其说是在干活儿,不如说是在拼命。极左的政治大气候,再加上年轻人争强好胜的劲头,谁都不甘落后。

这种劳动强度,若是在麦收或施工会战时不限量放开了吃,有些女生一顿饭也能吃十几个窝头,更别说男生了。那些年月,我真是默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语录才熬到最后的。据说连队还要从这45斤定量里省下一点儿留做战备时用,这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这几条综合在一起,我们岂有不饿之理?我总有这种感觉:如果当时我们能够吃饱,有中等或偏高程度的劳动强度,即使如同现在城市中的农民工一样,那我们的平均身高也应该再多3~5厘米。可以想象,我们正在长个儿的时候,吃的却远远跟不上,还要挑沙改土、挖大渠时要挑湿漉漉的泥块、搞基建时要抬沉重的大石头,往上窜的动力被无情地遏制,往下压的沉重负担却源源不断,在这种双重打压之下,我们的身高怎么能不受到影响?

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不管吃什么,只要能填饱肚皮即可。饿得没办法,我曾到连队小卖部去买红糖吃,但却充不了饥。后来又自作聪明地把馒头掰成几块儿,先把一块儿放在缸子中,兑上开水,显得很多,吃完后再放入第二块儿如法炮制。肚子倒灌了个溜圆,但不顶用,撒几泡尿后就又饿了。

我后来看有关三年自然灾害的文章,读到那时人们饿得发明了双蒸法,就是把一斤米放上水先蒸熟,然后加上水再蒸一遍,一斤米便蒸得如同2斤米一样多,但它终归还是一斤米,根本起不到2斤米的作用,纯属自欺欺人。我那泡馒头的办法可以说是与它师出同门。

由于吃不饱,我们还曾有与猪争食的经历。

一天傍晚,我班一位战友面带喜色回到宿舍,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他得知当晚伙房留下喂猪的棒子面粥很稠,他已经私下与炊事班的人说好,我们可以从中截留一盆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很高兴。当时连队的礼堂(也是食堂)尚未盖好,各班都在自己宿舍吃饭,饭盆就在班里。为了避免碰到别的班的战友不好解释,我们决定等天色再晚一些时行动。

天擦黑时,一位战友拿着饭盆出动了,我们把碗在地上摆了一圈,大家都蹲在各自的碗后静静地等待着。煤油灯在箱子上发出暗淡的光芒,照着地下的那一圈碗,这画面已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战友终于端着粥盆回来了,哈哈!那粥果然很稠,尽管已经冰凉,但对我们来说那根本算不了什么。

于是,本应出现在猪食槽子中的食物,此刻却成了我们的碗中餐,粥在碗中停留的时间也异常的短暂,风卷残云般就被吃光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从二师兄嘴里抢到了一杯羹。

03
大黄蚊子


北京知青姜戎在其作品《狼图腾》中对草原上的蚊子做了这样的描述:“额仑草原的大黄蚊,不具有狼的智慧,但却具有比狼更亡命更敢死的攻击性。它们只要一闻到动物的气味,立即扑上去就刺,毫不试探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战略战术,如同飞针乱箭急刺乱扎,无论被马尾牛尾抽死多少,依然蜂拥而上,后续部队甚至会被抽开花的蚊子血味刺激得越发凶猛……”

在凶狠程度上,我们所在的巴盟后套地区的大黄蚊子的确逊色一些,但在叮人方面绝不嘴软。顾名思义,大黄蚊子为黄色,个儿大。我团三连战友李银河在其文章《我的人生第一课——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日子里》中写道:“在北京,我没见过内蒙那么雄壮的蚊子,得有两公分长,看去像架小直升飞机似的。”

正是由于其个儿大,这些蚊子能够隔着衣服叮人,倘若有人认为穿上长衣长裤便可防叮咬,那可就错了。这长衣长裤在大黄蚊子的疯狂进攻面前,只不过是形同虚设。其次,蚊子的凶狠程度在叮人那一瞬间立即就能被我们所感知,当我们感觉皮肤上有像被小针扎了一下的疼痛时,那就是被蚊子叮了。当地还有一种较为极端的说法:这种蚊子吸血不要命,它只要叮上你,便会贪婪地一直吸下去,直到将自己的肚皮撑破为止。

这些蚊子在战术上采取单兵作战和大兵团作战相结合的方式。尤其是在海子(内蒙当地将湖称为海子)附近,空中会有大团的蚊子盘旋,伴随着那嗡嗡的声音,其作战能力得以充分展示。我后来看《动物世界》的电视节目,看到了大海里无数条游在一起的小鱼,还看到了空中一起飞翔的数以千计的鸟儿,又看到了非洲大草原上庞大的角马群,解说员对此的解释是个体的安全以这种形式得到了最大程度地保护。看来,内蒙那成群飞舞的蚊子也是同样遵循这条大自然的法则,在实施有效的自我保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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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子边。上世纪70年代拍摄


04
写血书


上个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正是极左思潮空前泛滥的时候,人们亢奋而狂热,认为身上担负着“解放全人类”、“拯救世界上三分之二受苦人”的神圣使命,现在回想起那些往事来真是可笑而又荒诞。

有一天,班长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说有事要同我们商量。他的意思是我们全班一块儿写份血书,表达一下我们“永远紧跟毛主席、扎根边疆干革命”的坚定信念。他想征求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听后是一致赞同,而且是热烈地一致赞同。看到自己的创意被大家所接受,班长也很高兴。他便从衣箱里翻出一块2尺见方的白布,我想大概是包袱皮之类的东西吧。

然后大家便商量着写什么,如何写。最后定为在白布上方写一句话,下方写上每个人的名字。具体是哪句话我已记不清了,大概是下面这些话中的一句吧:“永远紧跟毛主席!”“用鲜血和生命保卫毛主席!”“誓死捍卫党中央和毛主席!” “扎根边疆一辈子!”总之,都是响当当的豪言壮语。

这句话大家共同写,下边的名字本人自己写。商定完毕,班长带头咬破右手食指,开始写起来。我们便以班长为表率,纷纷咬破各自的右手食指,一起写起来。我写了一会儿之后,血液供应却出现了问题。不知是我决心不够大、咬得不深呢,还是自己本身就是个不出血的家伙。我赶紧又找来一把水果刀,照食指稍使劲一割,血又流了出来。当我写到这儿,或每当我想到此事时,心头和右手食指都会隐隐作痛。我又迅速加入到战友们的战斗行列之中,和大家一起写完了血书。

班长代表我们将血书交到了连部。

这就是我们班用鲜血进行集体创作的全部过程。

这件凝结着我们鲜血的作品,随着那个荒唐年代的结束,早已化为尘土了,但曾经的荒诞、愚昧和无知让我铭记一生。

05
十八九岁才知道
“那点事儿”


在1972年或1973年(很可能是1973年),我们排参加全团的挖渠大会战,住在九连的礼堂里。居住条件很糟糕,就是在地上铺一层干草,然后放上铺盖,人挨人睡在一起。到了晚上,有的战士吹口琴,有的聊天。我和我班的天津战友坐在了一起,我便问了一个我不解的问题,一个足以令现在某些小学生都会闻之喷饭的问题:“人为什么结了婚,就会有小孩儿呢?”

战友显然要比我见多识广,他并未笑话我的孤陋寡闻,而是耐心地将其中奥秘向我娓娓道来。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了人类既神圣又肮脏的“那点事儿”。

我一直为自己如此无知而自惭形秽,但当我看到我们四团纪念文集中战友文章中的几个事例之后,便又感到有些释然了。

一是八连一位女战友写了探亲路上的事情。当时坐的是夜车,她和车厢内的人随着铁轨的单调响声都睡着了。睡了一段时间她醒后,发现身边那位男旅客睡着后不由自主地将头靠在了她身上。她便心里一惊,觉得这下可完了,并认定自己由此而怀孕,还忧心忡忡地过了好一段时间,当然最后纯属虚惊一场。

二是工副业连一位女战友写她们刚开始养猪时什么也不懂。当她们看到猪的肚皮下垂着一截东西,便误以为猪肠子脱落出来,慌忙去请兽医。兽医来了一看,差点笑晕过去,最后的诊断结果为:“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啊!”

还有是我们连队曾发生过一件非常温馨感人的事情,女战士们和连部领导商量好,用防空号将我们男知青调出营区。她们则冲入我们宿舍,将床上用品及脏衣服抱走,洗好后又给我们送回。事后,一名女战士就疑惑并略带抱怨地对复员军人排长说:“他们那床单上,也不知都洒了些什么东西,怎么洗也洗不掉!” 此话很快便传入我们耳中。我觉得大部分人还是知道这事儿的,譬如那位天津战友。但有些人还真不知道,譬如我和事例中的战友。在那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环境下,我们真是太单纯、太幼稚、也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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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连营房东边。上世纪70年代拍摄


06
掏厕所


五连最早的厕所,是我们在营房东部挖的两个直径2~3米的大圆坑,周围再用柳芭围起来。我们大便时就蹲在坑边,人多时均臀部朝里,形成一个大圈。我们戏称这种厕所为“大栅栏儿”,它有利有弊,好处是空气流通,不好之处是刮风下雨时可就遭大罪了,而且那坑有一人多深,蹲不稳掉下去可真够烦心的。

后来我们又在营房西边和东边盖起了像样的厕所,这就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了。厕所内的便坑宽约一尺,深约一尺半,长度从厕所这头一直到另一头。在这长长的便坑上,隔开差不多两腿蹲着的距离,就并排放置两根锹把儿粗细的圆木棍儿。我们大便时,既可以蹲在坑边,也可以蹲在圆木棍儿上。

连里把掏厕所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我们班。

我们的工作流程如下:先肩挑两只红柳筐进入工作重地(筐内要铺上一层土,防止粪便与筐粘连),再用铁锨把圆木棍儿挑到一边,然后把粪便铲入筐内。粪便本来就很臭,这一翻动,气味便愈加浓重。但工作一段时间后,基本也就闻不到什么了,因此我对“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句话有着较为深刻的切身体会。另外筐不能装得太满,否则挑起来一晃荡粪便就会流出来。装好后,挑出厕所,来到厕所后面的一个长方形大坑旁,将粪便倒入坑内,再盖上一层土。

时间一长,大坑便会被倒满,这时我们再在高度上求发展,会逐渐堆出一个约40度角的高坡。我们挑着粪来到该坡的坡顶,把粪便从最高点倒下来。倒粪便时,也不能像大田里挑沙那样将筐顺势往前一倒了事,因为那样的话,粪便会粘粘乎乎地粘在筐把上,很不好办,需要两手各握筐把底部一端,从侧面将粪便倒出。然后再将筐内铺一层土,步入厕所去装粪,直至将厕坑清空。最后把圆木棍儿复位,将地扫干净。

打扫女厕所前,我们在外边并不问话,只以大声咳嗽两声为号。里面如有人,亦不说话,同样以咳嗽两声回应。若无动静,我们便进去了。打扫女厕所的劳动强度要稍大些,因为粪便中不时会有一些厚厚的长纸片和小布条儿之类的东西,这会给我们铲粪的铁锨增加一些阻力。此外,空气中还多了一股腥味。

清扫工作结束后,我们便把筐倒扣在厕所外边,再用铁锹稍用力拍打筐的底部,目的是把混杂着粪便的泥土震下来,最后筐就放在原地以备下次使用。

冬天的境况又不一样了。臭味虽然基本没有了,但粪便也铲不动了。内蒙的冬天滴水成冰,粪便早已冻得如同石头般坚硬,这时就要借助十字镐了。如果有刚排泄的粪便,我们还需用锹先将其从冻粪上铲刮下来。一镐下去,有时能刨下一小块儿,有时就是一个白点儿。那溅起的带冰茬儿的粪屑灌入脖领内,很快便融化,凉凉地顺着前胸或后背流下去,溅入嘴中的感觉是又咸又苦又涩。

但我们是不能戴口罩的,因为贫下中农干这活儿是不戴口罩的,我们若戴,就说明头脑中还存在着小资产阶级那“怕脏、怕臭”的腐朽思想,就说明我们和贫下中农仍有差距,也就说明我们还需刻苦努力地彻底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但对溅入口中的粪屑,贫下中农好像也不是咽下肚去,也是要吐出来的。

因此我们便以贫下中农为光辉榜样,一边“噗噗”地吐着(虽然干活时紧闭着嘴,但粪屑还是会溅到双唇间),一边继续挥镐猛干。干完后,看着打扫干净的厕所,一种成就感也会油然而生。

 五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碰到打扫卫生间的清洁工时,心中常会产生“同行相见”的感觉,但我们之间的工作条件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07
挖大渠


挖大渠是兵团干活儿“四大累”之一,挖渠就是让泥土喜迁新居。我们让泥土搬家的招数主要有三个:用锹直接扔;用车拉;用扁担和红柳筐挑。因是挖大渠,用锹扔很难一步到位,所以一般是采取接力的方式进行,在渠底部的战友奋力将泥土扔至最高处。在那位置上,一般是一个小小的平台,会有另一个战友在等着接力棒,他会铲起这些泥土,再将其扔得更高更远。这对臂力的要求很高,干一会儿之后就会感到很累。

如果还要将泥土搬得更远的话,那就要用第二种方式:用车拉。车为双轮车和独轮车两种。先将车停在要挖成大渠的地面上,站在车周围往下挖并将土装入车中,挖到一定深度时,就结合第一种里面的接力方式,下面的战友先把土扔上地面,地面上的战友再装车。可以用这种方法,逐步把泥土搬走。

如果前两种方法均不奏效的话,那就只好挑着筐到渠底下把泥土挑上来了。这就考验肩头和膝关节的承受能力了,这比在平地上挑沙改土要累多了。

从战友的文章中我得到了大渠的宽度等相应数据,有一篇我团战友写的文章叫《渠大如河》,里面有这样一段文字:“第一次挖渠的宽度和深度我还清楚地记住,以后所挖的渠也是大体相等。渠的最宽处是37米,最窄处是17米,都由地势决定;渠的深度在3~5米不等,也是地势使然。”

当年我们为了挖大渠曾经在四团和一师范围内四处征战,一般都是采取大会战的方式。我们团的扬水站是1971年开始修建,1972年或1973年在副排长的带领下我们又去挖配套的大渠,我记得在扬水站施工先后住过2—3年的简易工棚。简易工棚就是在柳芭外边抹上一层泥,人住在里面,非常潮湿。在九连时住过大礼堂,就在地上铺一层草,人睡在草上面。睡不好觉,劳动强度又大,肚子还吃不饱,这些都给我们未来的健康埋下了隐患,我总觉得一些战友身患腰腿疾病甚至英年早逝与此有一定的关系。那种苦真是一言难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我们1971年参加扬水站施工会战时,先是土方工程。严格意义上来讲,那并不是挖渠,而是干渠的一个外延部分,而且挖得比大渠还要深,当然劳动强度也更大。我记得以挑筐担土为主,越往底下挖,往上爬的角度也越陡,筐内的泥土也越湿,因此也就更重。随着往下挖的深度不同,所使用的锹也不同。有一种锹长约40~50公分,宽度最多20公分,又窄又长又平。在那个深度上的泥土是一种红褐色的粘土,用锹挖出的泥土方方正正,我觉得用“切下”一词更为妥帖。如果剔除劳累的因素,我倒觉得那好似一种初期阶段的艺术创作,然后将其一块块儿完整地装入筐内,挑到渠背上面倒掉。

因为是会战,所以不会仅是埋头苦干,有的连队还喊口号鼓劲。我还记得别的连队(应该是九连)喊的口号,一个女战士先带头喊,其他战友接着合喊。以下分别以“女”与“合”指代。

女:同志们,苦不苦?

合:想想红军二万五!

女:同志们,累不累?

合:想想革命老前辈!

女:想想红军二万五,

合:我们今天不算苦!

女:想想革命老前辈,

合:我们今天不算累!

女:同志们,干哪!

这口号可不是站着空喊的,而是一边气喘吁吁地干活,一边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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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深秋,我们在扬水站竣工时拍照,后排中为负责施工的朱技术员


08
在海子里祼泳的尴尬


1971年我们在扬水站会战时,所住工棚的北面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海子,星期天我们常去那里游泳。有时数人一起去,有时就单独一人去游泳。

现在想来那片海子还是很美的,水平如镜,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上,海子周围环绕着金黄色的沙丘。当一个人游过时,平静的水面便被划开一道V字型,那V字型的顶点就是我们自己。V字型的角度不断变大,趋势变缓,最后趋于平静。当我们游得差不多折返回来时,水面又重被划开一道V字型。此时除了我们的划水声和不远处一两声水鸟的啼叫之外,再无其它任何声响。

我觉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投入大自然母亲的怀抱,这种零距离单独接触大自然的机会我此后就再没有遇到过,那惬意的感觉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超值享受。一个人静静地在水中游过,完全不用担心像在游泳池里那样碰到别人,想怎么游就怎么游,那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用小青年的话说就是太爽了。

但这样的游泳也有一种致命的不足:如果遇到腿抽筋等不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尤其是一个人单独游泳时,毕竟海子中间的水还是很深的。

因为是一个人游,所以也无必要再遮遮掩掩,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是裸游。

一天,我们一位战友就是以这种方式游泳的,当他游累之后想上岸时,却发现有了新的情况:有几位女战士在附近的水边洗起了衣服,而她们以前并不到这片水面来。这就意味着他暂时上不了岸了,必须等女战士离开后才能上岸穿衣。但她们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比较多,一时半会儿似乎洗不完。若再回去游一圈儿,他又没了力气。虽说是夏天,但内蒙古后套的气候是“早穿棉、午穿纱”,海子里的水还挺凉的,游动的时候还凑合,但在水里泡着不动,时间长了,还是感觉挺冷的。

就在这尴尬时刻,我们如同救星般地出现了。战友见到我们,喜出望外,忙挥手把我们喊过去,说了他的苦衷。于是,我们便从岸上他的那堆衣服里,捡出他的内裤,团成一团儿,使劲朝他扔去。战友接到后,在水中完成穿衣动作,这才爬上岸来。

如果我们当时没去那里,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呢?我想他只能一直呆在水里,直到女战士们离开,但由于水温的原因,他不可能坚持时间太长。如果他像招呼我们那样,把那几名女战士叫到跟前,也请她们把他的内裤扔过去,或者干脆让她们暂时回避一下,但这两点好像都很难启齿。当然还有一个法子,就是趁她们埋头洗衣之时,“哗啦”一声窜出水面,抱起衣服迅速跑到沙包后边,但他那超前的人体行为艺术展示,估计会引来惊叫声的。

我们的及时出现,可真是帮助战友摆脱了尴尬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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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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