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滦河水竟毫无理由的暴涨起来

让我永生难忘的是每年的7月28日,当夕阳西下,夜幕悄悄拉开,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尤其是每个路口,远远望去,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

火光后,是一副悲伤的面孔,而在火光的映衬下,泪光似乎比火光还要明亮。那随风飞扬的火纸灰,大概就是祭奠者无尽的思念吧,思念因那场天灾而永远长眠于地下的亲人。

地震前一天的下午,我随省根治海河委员会主任董一林和原唐山行署副专员常郁民从滦县出发,顺滦河大堤驱车南下检查防汛工作。

“212”吉普车在滦河大堤上颠簸的前行驶,大堤内滦 河水静静的南流。从车窗外眺,绿油油的庄稼一望无际,玉米飘红缨,高粱正晒米,满洼的蝈蝈奏鸣着丰收交响曲。

我们都为有这样一个风平浪静的汛期和丰收在望的好年景感到高兴。

车过滦县马城,滦河水似乎变得汹涌起来,直观感觉水位一下子暴涨了许多。这一反常现象立刻引起常专员的警觉,他一边拧着梨木大烟斗一边说:“承德地区没下大雨,河水咋突然多起来?”

我们也都感到奇怪。

车继续南行,河水仍在暴涨。常专员当即决定:返回唐山,落实一下水文变化。

当我们回到专署大楼,得知滦河上游连日天气 睛好,水文并无异常时,一个深深的谜埋在了我们心底:承德地区滴雨未降,暴涨的滦河水是从哪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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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郑似乎有了预感

但却还是被地震带走了

傍晚下班前,司机小郑找到我说:“明天还要驱车南下,这是我从财务上借的200元油费,你保存着吧。”

我说:“加油费应是司机保管,你怎么交给我?”他说:“我明天能不能去还两说着,不知咋的,这一下午我开着车心里总象没了魂似的。”

稍顷,他又说:“我明天8点如果赶不到,你们就另派个司机吧。”我笑着逗他:“你1米88的大个子,连个头疼脑热都没得过,哪能来不了呢!”

他摇摇头,咧着嘴惨然一笑便下楼去了。这位性情刚烈,直言快语,为人豪爽的大个子,临走时的那种妻然神态,那心事忡忡的表情,在我的记忆中是绝无仅有的。

小郑走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个子竟在8小时之后于震中罹难,也万万没有想到,他那惨然一笑,竟成了和我的诀别。

这些年来,我常常想,他当时的反常神态,反常话语,是否大灾大难在他心灵中的碰撞,亦或是他将不久于人世前天灵感应的预兆?

小郑走后,我把他交给我的200元钱夹在一个蓝色塑料皮笔记本中,锁进4楼办公桌内,匆匆回家了。

当天晚上,我独自伏在桌上吃着热气腾腾的菜包子,妻在一旁照看刚满周岁的小儿子。不知为啥,一向在家中信守“吃不言睡不语”的我,竟鬼使神差地自言自语起来:“唉,秀珍在乡下一去10年,吃尽了苦头,终于回城了,我这个作姐夫的总算对得起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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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珍是我的小姨子,她1968年下乡。集体户里的10几名知青,陆陆续续都回了城,唯独她一人仍呆在丰南的一个贫穷的小村。

我托人靠友在两个月前把她办回城里,并在一家工厂安排了工作,全家人都格外高兴。

我说完上面的一番话,便放下碗筷向后一仰,又重复着那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我无职无权,能把她办回城,总算对得起她呀,总算对得起她呀…… ”

妻见我唠叨个没完,瞪着一双孤疑的眼睛说:“你这是咋了,平时进家一句话也没有,今天云山雾罩地讲秀珍干啥?”

我没有作答,也无法作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受了哪根神经的驱使,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晚饭后,对门大嫂过来串门。她一手抱着小女儿,一手提着药罐子说:“奶奶走了,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把药罐子还给你们吧。”

她说的奶奶,是她的婆婆,老家在玉田县林南仓,这些年一直在城里为她在报社的儿子侍奉家务照看孩子。老人和我们相处很好,每天晚饭后都过来坐一会儿。

“不年不节不秋不月,大娘咋走了呢?”妻子问。

“我和老韩都闹不清。下午,孩子的二叔突然把她接走了。”韩大嫂说。

对于大娘的离去,我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挑家过日子,谁家还没个大事小情。再说,她家老二都40来岁了,还光棍一人,也需要母亲回去照料啊。

当时,令我大惑不解的倒是她送还药罐之举。

按照北方的习俗,这物件是兴借不兴还的。送药罐等于送灾送病。韩大嫂为人忠厚通晓事理,怎么竟办了人们犯忌的糊涂事呢?我闷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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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的前一晚

我竟鬼使神差的看起了《地震知识》手册

7月27日的白天虽不酷热,但夜晚却闷热难耐。晚饭后,人们都在报社小楼前纳凉聊天,妻子哄着孩子早早地睡下了。

和往常一样,我躺在床上仍然以书为伴,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一年365天,没有书催眠我是睡不着的。记得,那天晚上我先是翻看了最近几期的《学习与批判》,列宁的《义务劳动星期六》等时下走红的书刊。

待我把床头的书翻遍,还是不能入睡。又顺手拿起一本地区科委散发的《地震知识》小册子。

按说,对于这种普及科学知识的小玩意,我是不屑一顾的。因为我是气象科班出身,搞过13年天气预报,还从事过几年地震测报。

应该说,地震的一般常识我是了如指掌,背得滚瓜烂熟的。就在不久前,我还曾为河北大学地理系来唐实习的同学们讲过有关的课程呢。

可此时,不知中了什么邪病,对这本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小册子却兴趣大增。就像小学生看小人书那样,从头至尾地翻阅着。

夏日的凌晨,该是睡眠的黄金时间。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睡熟了。整个煤城格外寂静,只有妻子的轻轻鼾声像催眠曲一样响在耳边。

我仍然没有一丝睡意,继续翻看着这个小册子。这时,妻醒来看了看枕边的表说:“都三点多了,咋还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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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我说。妻没再出声,手把着小儿子撒尿。就在她端起孩子的一刹那,突然,窗外闪过一道照亮整个夜 空的蓝光,天地轰然一声骤响,大地剧烈地一颤,屋顶的泥土哗哗往下掉着。

妻吓得双手一松,“咕咚”儿子落在了尿盆里,“哇”地哭了,我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猛喊一声“地震了!”

我至今记得,那喊声是那么大,那么响,倘若没有房倒屋塌的喧嚣,那声喝叫是足能震醒整个楼里的人们的!

妻子吓得不知所措,叫道:“你快去开门吧!”我一把拽起尿盆里的儿子大声说:“不能下炕,快往窗前跑!”我知道,地震时,空气压力太大,屋门是很难打开的。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在那一道蓝光之后,周围是一片惊慌失措的哭叫,天地一声骤响过后,整个城市又是死一般寂静,稍顷,四面八方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催促妻子赶快破窗而逃。她抱着儿子惊叫:“我还没穿长裤呢!”

我顾不得向她解释,一把夺过朝朝夹在右臂下,骂道:“你她妈的还要什么脸面,光着屁股也得跑!”

此刻,潜意识告诉我,早一秒钟就能保住性命,晚一秒钟就可能丧生(我的这个决断被后来的事实证明是非常明智的。几天后,有些被扒出来的女同胞 们,仍保持着当时死去的姿态——双手正提着长裤,长裤刚提到臀边。可惜,为了穿一条裤子,贻误了逃命的时机)。

我夹着儿子,拉着妻子刚刚跨到南窗边,忽听背后一声巨响,原来是临门的墙壁向炕边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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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险!如果依了妻子下炕开门,恐怕早被砸成肉泥烂酱了。

在房倒屋塌一片嚎叫声中,我飞起一脚向玻璃窗踹去。“哗啦”一声玻璃被踹碎了,但参差不齐的玻璃钻不过身子,欲进不能,欲退无路。我急得满头大汗。

此刻,大地又是一阵剧烈摇晃,西墙山和窗框之间被震一道尺余宽的缝子,我们一家3口从夹缝中钻出,站到了窗台上。

窗台下3尺宽的过道外,是我搭起的一间盛柴煤杂物的小屋,小屋砖石砌墙,焦子打顶,分外坚固。

就在我从窗台要往下跳的刹那,小屋“唿”地倾倒,烂石碎砖正好与窗台齐高,恰恰为我们铺平了逃生的道路。

我急忙踏上小屋的废墟,刚要迈步,身后的南墙和玻璃窗又咕咚一声向屋里倒去!

我暗暗庆幸:倘若我们晚一秒钟逃出屋来,就会被南墙砸在里边;早一秒钟跳下窗台,也会被窗外的小屋砸个稀烂!我不知这是天意还是偶然!

我长嘘了一口气,携妻挟子往外猛跑。那狼狈像是可想而知的。当我们一家3口来到楼前新华道时,宽广的马路上空空旷旷,路边水泥杆下只有两个人影晃动。

我定睛一看,是报社李连仲夫妇。此时我才知道,整个报社小楼他俩是第一批脱险,我们是第二批逃生。

莫看我用了诸多笔墨叙述地震的全过程,其实,从那一道蓝光闪过到我脱离险境,最多也不过三五秒钟。在这三五秒钟时间 里,我头脑清醒,遇惊不慌,果敢决断,应变机灵,至今回忆起来都是超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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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的老李逃过一劫

贪睡的小刘却被大灾带走了

我们刚刚站定在水泥杆下,又一次强烈的余震袭来。整个马路的水泥面上下颠簸起伏,水泥电杆一会儿倾倒,一会儿立起。

我真害怕要天塌地陷了,慌忙卧倒,连滚带爬匍匐到马路中央。

余震刚过,天又下起小雨。雨水浇在我们身上,竟觉察不出一丝凉意。我痴痴地望着眼前那堆黑黝黝的废墟,脑子乱轰轰的。

突然,废墟里传来几声哭叫,我循声跑过去,昏暗中只见二层楼的南墙上悬着一个人。

我让她大胆地往下跳,逃生的欲望使她顾不得许多,她顺墙一出溜,我接住了她。仔细看时,原来是报社印刷厂打得一手好乒乓球的小鲁姑娘。

我搀扶着她刚刚来到马路边,东面又匆匆跑来一个人影, 近前一看是卢龙县委报道组的老李。我心想,卢龙县距唐山200余里,他此刻怎么到唐山来了?

后来我得知,他于前两天来地区报社改稿,与丰南县委报道组的小刘同住在楼上待客室。

老李是有名的“夜猫子”,晚上不睡,早晨不起。可这天他破例起了个大早,要赶4点钟东行的火车,他刚走到地质116楼时,发生了强烈的地震。

现在,他惶惶跑回是来救小刘的。而小刘一惯不睡懒觉, 他的稿子也早已改好,7月27晚上本该赶回距唐山18华里的丰南县城,但鬼使神差非要再住上一夜不可。三点钟老李叫醒他一同上路,他哼哼唧唧说啥也不起床。可怜小刘不知中了什么邪病。贪睡了一会儿,却枉送了一条性命。

夏日4点多钟,天已大亮。举目四望,看到的再不是那座朝气蓬勃的唐山城,昨日那一座座轰鸣的工厂,一排排耸立的楼房,都随着那道噬人的蓝光变成了废墟,而废墟下有多少人在挣扎,有多少人在痛苦中呻吟……

我不敢去想。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神圣的念头:党中央,毛主席快派亲人解放军来解救唐山人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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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虔诚的祈祷,我抬头望望天空,天空中几朵浮云向东飘去。突然,有几个小黑点从北边飘来,我瞪大了眼睛,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可是,当那几个小黑点飞到头顶时,却是几只唧唧喳喳的麻雀,我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多么希望那几只麻雀是北京派来的银鹰啊!

怀着同样企盼心情的当然不只我一个。此时,报社传达室老林正坐在废墟上嚎啕大哭:“老天爷呀,我可活不了啦 ”

那嘶哑的哭声宛若在人们受伤的心头又扎了一刀,引起了共鸣,顿时,“爹呀妈呀儿啦孩子啦”的哭喊浑然一片。

五点钟光景,马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些刚刚死里逃生的人们,不论男女老少姑娘媳妇,大多裸露着身体,我穿着裤头背心算是雅观的。

东邻老田兄刚跑出来赤条条一丝不挂,后来找条床单一裹,权当遮体的衣物。

有的青年妇女,众目睽睽之下蹲在马路边毫无顾忌地撒尿。有人告诉她们:到那堵墙后边去吧。她们毫不脸红地回答:砸死咋办?也难怪,在这种危难时候,人们保命要紧,哪里还顾什么脸儿羞耻。

我在人群里四下环顾,发现少了对门老韩一家。难道他全家 6口无一逃生?一种不祥之兆使我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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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光着脚急忙走向废墟,刚一迈步,觉得右腿疼得不行。低头看时,原来腿肚上有个一寸长的伤口,伤口上凝结着黑红的血块,整个小腿被血水染个通红。这大概是破窗而逃时被玻璃扎的。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典型的神经质。平时扎不得针灸,见不得血水。一扎针或见到带血的伤口,就突然休克。

此时,突然的灾变扭转了我脆弱的神经,面对带血的伤口,我既没害怕也没晕倒,我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拐着腿向废墟奔去。

我找到老韩一家住的方位大声呼唤:“老韩! ”

回答是一片死寂。我又伏在废墟上呼叫韩大嫂,耳边传来的是自己的回声。我急得用双手搬动水泥盖板,偌大的水泥板纹丝不动,想找一个应急的家俱,可眼前都是碎砖烂瓦,没有一件能派上用场。

我绝望地离开废墟,一边走一边想:韩大娘啊,韩大娘,你昨天下午突然离城回家避灾躲难,可是上苍的安排?韩大嫂啊,韩大嫂你昨天晚上一反常规送还药罐,是否意识到将大难临头,来了却一桩心愿?

我踽踽地走回新华道时,大约6点钟光景。此时妻子正抱着朝朝喂奶。干瘪的乳头没有一点奶水,孩子饿得哇哇直哭。不知是谁从果园弄回些蔬菜之类,我要了一个核桃大小的茄包儿,妻子嚼了,一口一口地喂他,这才止住哭声。

7 .28的早晨是个混乱的早晨,麻木的早晨。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人们两眼呆滞,不知如何是好。当太阳升起老高的时候,才开始四散寻亲,去各处解救遇难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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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临邻里与亲情的选择时

我没有征求妻子意见

这时我才想起路南马家屯岳父全家,那里有我6岁的长子;在开平有二哥全家,刚从保定来唐的老母亲正住在那里。这两家8口是否都安全脱险?70多岁的老妈可安然无恙?

我正这样想着,妻子说:“你也到孩子姥爷家看看去吧!”我点点头,迈步向东走去。

刚走出十几步远,东邻田大嫂穿着一条花裤衩疯子一般追上来,她一边跑一边哭喊:“大兄弟呀,你快去救小保吧,他还压在楼下呢!”

撕心裂肺般的哭叫令我停住了双脚,怎么办?去岳父家 吧,田大嫂那乞求的目光正巴巴地望着我;去救小保吧,岳父和二哥全家还不知死活……

我不好征求妻子的意见,跟田大嫂去了。

小保是老田夫妇的老儿子,13岁,被视若掌上明珠。父母和他的两个姐姐住南面的屋子,他独自住在楼道北边的屋里,与老韩家一墙之隔。老韩全家5口遇难,小保九死一生?我一边走一边想 。

当我来到废墟时,老田正束手无策垂手而立。他见了我,像大海遇到一叶扁舟,荒漠找到一眼清泉,激动不已。

我俩开始用双手扒着废墟,两层楼的碎砖烂瓦靠我们赤手空拳,简直是蚂蚁啃骨头。我的指甲磨秃了,手指肚抠破了,一双赤脚也被玻璃、钉子扎了七八个洞,污垢弥进伤口疼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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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一双鞋子穿上,便向一旁走去。田大嫂一把拉住我说:“大兄弟,你可千万别走哇。”

我说:“我不走,我想找双鞋穿。”她这才放了心。我在废墟上兜了几个圈子,找到一双棉手套,套在脚上,用布条一扎,又和老田扒起来。

扒着扒着,我的手突然摸到女人热乎乎的乳房,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我惊喜得不行。

当我和老田把她拾出来时,只见她鼻孔和嘴边冒着血水,已经停止了呼吸。老田告诉我,她是报社食堂的炊事员,叫什么名字已经记不得了。我用床单盖在她裸露的身躯上,继续扒救小保。

我们紧张地扒着,顾不得夏日高温酷暑,顾不得身上汗水横流。

大约11点钟光景,我们抠出了一个一尺方圆的洞口,终于找到了小保。

此时,小保被废墟挤压得动弹不得,蜷曲着身子,哭叫不止。这哭声令老田夫妇欣喜若狂。田大嫂在废墟上一跳多高:“小保还活着,小保还活着!”

惊喜之余,却面临着更大的难题。小小洞口的四周全是钢筋木架,想搬搬不动,想断无家俱,洞口中间还横着一根铁条,要从洞口中把小保救出来,真是难上加难。

老田找来一根木棍伸进洞中,想把里面的空间扩大一些,刚一撬动,小保疼得惨叫不止。

老田停下来说:“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咱就从这个小洞把他拽出来吧!”

我和老田兄一左一右,把住小保的脖颈,拼力地往上拽着,小保的头刚一到洞口,便被铁条卡住。

老田兄狠了狠心说:“拽!”

在小保的惨叫声中,我们咬着牙拼力地拽着。人是救出来了,但他的头皮被铁条刮掉了一块,鲜血噗噗直流。

此刻,他妻子急急赶来,好在她是位医生,紧急为小保进行了包扎。

小保的得救,使老田夫妇非常高兴。老田兄指着小保嘿嘿一笑:“你小子能够活命,多亏了你叔,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我说:“小保被压了十来个小时,胳膊腿都没伤着,这是不幸中之大幸啊!”

说来也怪,在那种非常时期,在高温酷暑中,抢救了半天小保,四五个小时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竟也觉不出干渴,觉不出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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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安排,调回城里的妻妹秀珍,

还是没能躲过这场劫难

在救出小保之后,我冒着烈日,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又向路南马家屯岳丈家走去。

我的突然出现,使岳父全家一时愣住了,他们瞅着我好一阵说不出话来。良久,一向老实厚道从未发过脾气的岳丈,指着我大声吼道:“小孟,应当给你记大过,你要是早点来,秀珍她……她死不了!”

我无言以对,也不想作任何解释,任凭岳父发作。我知道,此时即便有一千条理由也不能平息岳父的悲怒。

接着,妻弟告诉我,秀珍是和小妹秀芝同睡在东厢房土炕上的。地震时,姐妹俩掉在炕洞里,几条房檩横在炕沿上,使她俩未受一点外伤。

小妹秀芝平静地躺在炕洞里,等待家人扒救,幸得一命。而秀珍却大哭大叫,乱抓乱挠,致使烟灰堵塞了鼻孔,堵塞了嘴巴,窒息而亡。

我郁郁地走近秀珍的尸体,揭开盖在她脸上的布单,家人已为她洗去了满脸的灰尘污垢,白晰安详的脸庞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嘴角边似乎还有一丝微微的笑意,像是在熟睡中幢憬着甜蜜的未来。

是的,她只有25岁,刚刚结束了十年知青生活,有了一个理想的工作,迎接她的该是洒满阳光的大道,铺满鲜花的未来。而这场地震却使她的美梦化为乌有,使一朵鲜花过早地凋谢。

我无声地伫立在秀珍的遗体前,泪水簌簌地流着。在我的心目中,秀珍是她四姐妹中最勤劳、最善良的一个。过去,常常因为我的赞誉,遭到她姐妹们的妒嫉和围攻。

“老天瞎眼,地震无情”。面对逝去的珍妹,我从心里诅咒着这场天灾,并默默地反问自己:昨晚我突然心血来潮自言自语说些关于“对得起秀珍”的梦话,而恰恰秀珍被地震夺去了生命,这究竟是珍妹辞世前灵魂出窍向我的暗示,还是我的哪根神经预感到她将面临大灾大难而先知先觉。

斯人已去,悲泪空流。我辞别了岳父一家,拄着拐棍又急奔往开平。

走到胜利路东口,装满伤员的大车小辆堵得水泄不通,焦躁的人群吵吵嚷嚷,我挤上前,只见吉祥桥已完全断裂,水泥桥面呈“V”字型塌陷。

思母之情容不得我半点犹豫,我像儿童打滑梯似地滑到桥底,陡河水浸透了裤衩背心,我落汤鸡似的又两手抓着水泥板,匍匐着攀上桥顶,踏上了东行的大道。

后 话

借这个机会,还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说。

不知是我的原因,还是怎么的,从前几天开始,我的文章展现量和阅读量开始大幅度下降,我初步测算了一下,这个系列的文章,展现量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