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蔬菜里,我一直就不爱吃萝卜,无论怎么吃,煮了吃还是拌了吃,红烧还是煮汤,都不爱吃,即便是,苏北人家捆成一扎红果花束沿街摆摊当水果卖的水萝卜。直到那一天……那一天,我每一次想起来都还是愿意放慢播放的速度,尽可能详细地回放的,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瞬间的幸福感。

         总之,那一次又是一次很晚的下班,下班以后才匆匆去幼儿园门卫那里接了被搁置在那的孩子回家,到宿舍区上楼的时候,就闻到家家户户晚餐的烹炒香,很是落魄感,拖着孩子经过三楼,刘哥家的门开着,就探头特向往地问了一声:做啥好吃的呢?于是刘哥就一甩头招呼我们娘俩:进来,凑合吃点,省得你再动手做饭了。一听这句话,立刻满心欢喜,顿时轻松。白天是打鸡血一般地投奔革命理想,晚上是晒蔫一般地面对一地鸡毛的现实,那是一段白天黑夜衔接很不流畅的岁月

       刘哥说,你们来就再加一个菜。于是就听到在厨房里刺啦一声下锅,香味立刻满屋,他一转身就端出一盘红椒青葱炒白萝卜丝,冒着热气。

        萝卜还可以炒了吃?也许是惊讶,但我更愿意承认,是我和孩子都饿透了,是我对自己下班不动手也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的一次偶遇的满足,是和刘哥一家人头碰头一起晚饭的温暖和感动,就这么着,我记住了那盘冒着热气的萝卜丝,油亮亮的青白红样子,也记得那盘萝卜丝,嫩爽爽的脆辣香滋味。

       想来那天晚餐,刘哥一家三口加上我和儿子,一定还有好几盘别的菜肴,但是我的的确确就记住了那一盘,青葱红椒白萝卜丝。记的久了,就悟出来,夜晚到来一家人围桌而坐,一盘平常而有温度的萝卜丝,也是幸福的味道。

       只是,光阴总如梭,温暖和寒凉都只能当做瞬间的体验……

       如今,已经搬离那幢白天空无一人夜晚灯火通明的教工宿舍楼九年了,我依旧不爱吃萝卜,对萝卜的美好印象一直就锁定在三楼刘哥家的小餐桌上,然而,刘哥还住在那里的三楼,但他们的三口之家却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一盏灯下吃一盘冒热气的青葱红椒萝卜丝的小三口之家了……       

       想把古诗里的各种菜蔬这个课题进行下去,遇到萝卜这个符号出现的时候,我脑海里是拂不开前面的那段自己生活里,一丝一缕的萝卜菜情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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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我发现,中国古代对蔬菜的种植的重视程度远不如种粮食。也许是因为旧中国生产力低下,粮食作物才是民生的头等大事,只有那些填得饱肚子的农作物才会被我们的先祖们认认真真地耕种。所以,就连南北朝时期的贾思勰在《齐民要术》嘲笑孔夫子,也只笑话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不是“五蔬不分”,五谷指的是麻、黍、稷、麦、菽五样粮食。

       基于这点,我推想,相比较现在这些叶子蔬菜,萝卜这样的块根蔬菜应该是会比较早地走进农家的园圃的,原因当然就在,大块的根茎作物饱腹感强,产量大,耐储存,方便运输。叶子蔬菜,在填饱肚子都成问题的古代, 连锦上添花的食物都算不上,只能算是退而求其次的充饥野菜

        在智慧三农的网站上读到一段中国萝卜的栽培史:

         萝卜原产中国。《诗经》名为“菲”。其后的典籍中有葖、芦菔(菔亦写作萉)、雹葖、温菘、拉遂、莱菔、紫花菘等名称。萝卜一名是唐代开始采用的。此外,有的地方俗呼菜头。

       萝卜驯化栽培始于何时,史籍中无明确记载。历史的早期,在黄河中下游萝卜的重要性远不及芜菁。唐代,其重要性逐渐上升。到了宋代,南北各地都有栽培,而且某些地方的产品硕大,有重达5~6斤者,品质也相当好,生食脆而甘。南宋时,浙江吴兴所产的萝卜,因品质佳而成为贡品;长江流域并已有较大面积的商品性栽培。明清时期,栽培更盛,不少地方都有品质优良的产品。如:浙江龙游,江西瑞金,湖北武昌、黄岗、大冶,四川嘉定、仁寿,山西绛县,广东惠州、大埔等。清代后期山东潍县的青萝卜更是远近闻名。

        资料里有一条信息,历史早期,黄河流域萝卜的重要性远不如“芜菁”。其实“芜菁”也是一种块根食物,看见有资料说芜菁就是萝卜(或许芜菁,就是不同品种的萝卜而已),也有说芜菁是大头菜,但不管怎么说,这段资料一定意义上,都证明了我对块根蔬菜的推想。在我国,叶菜白菜是明清时期才迅速发展成为全国各地栽培的主要蔬菜。但是,萝卜,宋代就已经大江南北各地种植了。       

       不过,资料里提及的《诗经》里的“菲”就是萝卜,让我哑然失笑,那些名字叫菲菲的丫头们,知道啵,你被叫成“萝卜”很多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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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先读读《诗经》里的“菲”吧!

1国风·邶风·谷风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黾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诗歌大意是:山谷来风迅又猛,阴云密布大雨倾。夫妻共勉结同心,不该动怒不相容。采摘蔓青和萝卜,难道要上面的叶子不要下面的根吗,往日良言休抛弃,到死与你不离分。

       诗歌提及的“葑”和“菲”被注释为芜菁和萝卜这两种植物,但说实在的,我只相信这是两种可以吃的块根植物,《诗经》里出现的采摘多野菜,葑菲饱腹感强,应该是那段先民采摘时候的欣喜。

        这首诗歌是用来教育夫妻共勉同心和睦相处的,用芜菁和萝卜这种块根食物来告诉人们,埋在地下看不见的东西更重要。在诗经年代,采摘野菜是一种生活常态,远古的先祖早就发现,芜菁和萝卜这两种野菜,都是埋在深处的块根,比起那些叶子野菜,又美味有抗饿,所以不能只看表面。劳动给先民带来智慧,这就启发人们对夫妻相处之道的思考,美好的过去高贵的人品更重要,而不要计较一时外露的形态和言行。宋代理学家朱熹点评此诗更精准:如为夫妇者,不可以其颜色之衰而弃其德音之善。

       正是《诗经》的影响,后人用“葑菲”表示尚有一德可取的意思,用“葑菲之采”为请人有所采用的谦辞。如此,当今的父母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字“菲”的时候,除了花开芳菲的含义之外,便可以增加一个祝福,美德如“菲”。不知道这是不是萝卜在中国古诗里的第一次的美好亮相,但这肯定是萝卜对中国传统文化角度的一点贡献

       这首诗歌也再一次证明我的块根蔬菜的推想,虽然芜菁和萝卜的叶子和根都是可以食用的,但是,我们的祖先,深知表面的菜叶子远不如地底下的块根更实用。粮食是用来对付肚子的饥饱的,蔬菜是为了锦上添花富足口感的,萝卜之类的块根蔬菜,兼具了口感和饱腹功能,自然是最早受到古人重视菜蔬。

        还搜到两段汉代的史料,也说明了中国古人对萝卜的关注比较早

      《后汉书·刘盆子传》中有“﹝宫女﹞幽闭殿内,掘庭中芦菔根,捕池鱼而食之。”的叙述;东汉桓帝时大饥荒,曾劝民众种蔓菁为食,蔓菁(不是芜菁),萝卜的古称。

        汉代人似乎称萝卜为“芦菔”“蔓菁”等,我有点怀疑,芦菔和蔓菁会不会是萝卜的两个生长期,或者是古人发现萝卜时候的两个不同的注意点,芦菔侧重在块根,蔓菁侧重在茎叶。被围困在宫中的宫女靠挖芦菔根,捕食水池里的鱼求生,强调的是饥不择食,连萝卜根都挖出来吃了;大荒之际皇帝鼓励百姓种蔓菁为食,强调的就是种植萝卜苗

         我还是觉得,汉代的时候,萝卜和其他蔬菜一样,应该还主要是野生,只靠采摘,无暇大面积种植呢,汉桓帝劝农,应该就是种植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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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探究古代萝卜历史的过程里,芜菁,蔓菁和萝菔这几个名称跟现在的萝卜到底是啥关系,这个问题一直让我晕头转向在网上读到南北朝时候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卷三,发现一段文字:

      《要术》引《广志》稱:「芜菁有紫花者、白花者」,正是萝菔,而不是芜菁。如果不是《广志》有誤,似乎古人对二者有通称。《名医別録》將芜菁与芦菔同列一条,也由于二者同类相似,古人沒有严格划分

      这个说法我还是比较认同的。所以,古诗里出现的“芜菁”“萝菔”这一类植物名称,我们阅读时候也不敢太认真地落实到具体的菜蔬上吧,所幸,中国诗人更讲究的是,会意。

        五代时候的丘光庭所著《兼明书》卷五中提到:

       近读《齐民要术》,乃知蔓菁是萝菔苗,平生之疑涣然冰释,即医方所用蔓菁子、皆萝菔子也。汉桓帝时年饥,劝人种蔓菁以充饥;诸葛亮征汉,令军人种萝菔。则萝菔蔓菁为一物,无所疑也。

       这两段文字,就已经在含糊和合并芜菁蔓菁和萝菔了。我以为,就凭这点含糊,以及邱光庭对萝卜的不同称谓,就可见,萝卜被古人逐渐认识的过程,是从叶子蔓菁,向块根芦菔过渡的。对它的使用功能发掘,是从药用向食用过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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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菁,也许就是这种,我们称作芣蓝)

        在萝卜诗的搜找过程里,我惊讶地发现,唐诗里几乎没有找到,只读到一则武则天把萝卜称为假燕窝的民间故事,一代女皇可以对一只萝卜大惊小怪,我相信,这只说明唐时,萝卜还没有推广普及而已,唐诗里不见萝卜,也就理所当然。而读宋代诗歌,萝卜诗却很多,这也印证了智慧三农网站上的那个说法,直到宋代,萝卜才大面积地开始种植吧

      宋人爱萝卜,必提一提苏轼的“东坡羹”,传说中的“东坡羹”,主料就是大萝卜。苏轼在《东坡羹颂》的引里详细描述了这道菜的做法:“东坡羹,盖 东坡居士 所煮菜羹也。不用鱼肉五味,有自然之甘。其法以菘若蔓菁若芦菔若薺,皆揉洗数过,去辛苦汁,以生油少许涂釜缘及瓷盌在菜汤中,入生米为糝。”   

        苏东坡在贬谪黄州之后养成开田种地的习惯,据说,他因为相信萝卜堪比人参,能使人延年益寿,所以他所到之处必然开荒种地,种菜必种萝卜。苏轼有诗为证:

     2宋代苏轼《狄韶州煮蔓菁芦菔羹》:

我昔在田间,寒疱有珍烹。
常支折脚鼎,自煮花蔓菁

中年失此味,想像如隔生。
谁知南岳老,解作东坡羹
中有芦菔根,尚含晓露清。
勿语贵公子,从渠醉膻腥。

       此诗写于广东,属于苏轼人生的后期。诗中先是回忆少年在家乡四川时,贫穷日子里的煮蔓菁的乐趣,可惜,“中年失此味,想象如隔生”,乡情依旧乡味不再。后一半诗歌,描述自己贬谪海南生活艰难但自得其乐。制作“东坡羹”里,放进了“芦菔根”,也就是用大萝卜来替代家乡的花蔓菁,新鲜美味,清爽亲切,吃到这个,会不屑贵公子的大鱼大肉的。

        “蔓菁”,  四川的食客们做了解释,是四川的诸葛菜,因其体呈白色、绿色或紫色、黄色等,故苏轼称为花蔓菁。诗歌里的“芦菔”,应该正是萝卜的古称。苏轼的诗歌里,蔓菁和芦菔似乎非同类,我却以为,这或许就是萝卜的东西南北的不同品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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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诗人杨万里的萝卜诗很多,不妨细细读来:

3杨万里《杂兴》

畦蔬甘似卧沙羊,正为新经几夜霜。

芦菔过拳菘过膝,北风一路菜羹香。

4杨万里《进贤初食白菜因名之以水精菜云》

新春云子滑流匙,更嚼永蔬与雪虀。
灵隐山前水精菜,近来种子到江西。

江西菜甲带霜栽,逗到炎天总不佳。

浪说水菘水芦菔,硬根瘦叶似生柴

5杨万里《待家酿未至姜店村酒且买》

奔走人都倦,檐檠酒未来。

那能待竹叶,随喜唤茅柴。

芦菔仍多煮,庵摩带浅煨

深村市无囱,草草两三杯。

         菘是白菜,芦菔是萝卜,读诗可见,杨万里是萝卜青菜都是所爱。第3首里 “芦菔过拳”,“一路菜羹”的诗语,写出了萝卜给风尘仆仆的诗人带来的慰藉和满足。

          第4首里用“根硬瘦叶”像柴火一样来形容萝卜和白菜,并不是表达诗人对这两种蔬菜的厌恶,而是对萝卜白菜种到江南的担忧。江南带霜季节种菜,长到天热的夏季收获,哪里还能长出原先的水嫩啊,当柴火拉倒吧。这大概是过江的南宋士大夫,隐隐的思乡情绪吧。

          第5首里的庵摩,可能是一种来自印度的果蔬,是佛祖释迦牟尼向世人推荐的五种水果之一。杨万里告诉我们,萝卜要多煮煮,萝卜就酒,滋味全有。不过,能将萝卜和佛家的果子放并列,可见诗人在这个平常菜蔬里获取的定力。芦菔,会是“来佛”谐音吗?

      如果说上面这三首诗歌,杨万里还在萝卜上蕴藉了一些比较明显的,抽象深情和含蓄寓意,那么下面的三首诗歌里的萝卜,就更多了一点直观的萝卜形态了。

6杨万里《梦种菜》

背秋新理小园荒,过雨畦丁破块忙。

菜子已抽蝴蝶翅,菊花犹著郁金裳。

从教芦菔专车大,早觉蔓菁扑鼻香

宿酒未销羹糁熟,析酲不用柘为浆。

7杨万里《折蔬亭》

芦菔鼠尾大,蔓菁兔耳长

先生不忍摘,野客却同尝。

8杨万里 《春菜》

雪白芦菔非芦菔,吃来自是辣底玉。

花叶蔓菁非蔓菁,吃来自是甜底冰

三馆宰夫傅食籍,野人蔬谱渠不识。

用醯不用酸,用盐不用咸。

盐醯之外别有味,姜牙枨子仍相参。

不甑亦不釜,非烝亦非煮

坏尽蔬中腴,乃以烟火故。

霜根雪叶细缕来,瓷瓶夕幂朝即开。

贵人我知不官样,囱食我知无骨相。

秪合南溪嚼菜根,一尊径醉溪中云。

此诗莫读恐咽杀,要读此诗先捉舌。

        杨万里678这三首诗引起我注意的是,他把蔓菁和芦菔对比来写。第6首,诗人梦见种菜大丰收,芦菔大,蔓菁香,可见这是两种不同的菜蔬;第7首,芦菔是尾巴大像松鼠,蔓菁是耳朵大像白兔,是从形象上区别这两种蔬菜,大约这两种菜蔬一个是块根,一个是果实吧;第8首,则是从口感角度来区分,芦菔带点辣,蔓菁带点甜。这首诗歌,还从对萝卜的腌制,泡制做了一定的说明,似乎说的是腌萝卜和泡菜萝卜呢。

      罗列这么多诗歌,可见杨万里堪称“萝卜诗人”,他的萝卜诗,值得好好研究研究,可惜我研究了好一阵子,还是不得全解,只能肯定一点,宋代时候,萝卜受到普遍关注,它的吃法,已经很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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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另一份发现令我大为惊讶,写萝卜诗的,多释迦摩尼的“释”姓诗人

9宋代释居简《蘋洲莱菔脆甚》

藕生玉井何曾见,梨属张公不见分。

安得脆琼莱菔子,蘋洲南畔种残云。

  10宋代释慧勤《砂锣盛油》

铜砂锣里落盛油,生菜还他萝卜头

但看来年正月半,家家门首挂灯毬。

11宋代释玿《颂古三十一首》

此儿话计口皮边,点著风驰与电旋。

谩说镇州萝卜大,何曾亲见老南泉。

12宋代释师范《颂古四十四首》

萝卜从来出镇州,城南门外水东流。

饶君说得浑相似,须是亲曾到地头。

13宋代释印肃颂《证道歌二首》

不可毁,不可赞。

迩古迄今光灿烂。

镇州萝卜大三斤

桶裹水兮钵裹饭。

本元自性天真佛,一体无边含万物。

迷时只道有西天,悟来当甚乾萝卜。

            释姓是一般为中国华人出家人统一使用之姓氏。由于此姓氏用于出家人所以未收录于《 百家姓》当中。 中国出家人以释为姓之惯例始于东晋道安法师。   

          以第9首为例,释居简,本姓龙,他用释迦摩尼的“释”为姓,“居简”为名,是以姓名立志。他的这首“萝卜诗”,至少表明了宋代僧人的食物里,萝卜的寻常可见,藕和梨都太高贵太稀少了,诗人只想得到一点萝卜种子,在蘋洲南岸种上一点,来年就能吃到白白脆脆的大萝卜了。     

        宋代如此密布的“释”姓诗人,已是奇观,他们还都写萝卜诗,而且直接用“萝卜”而不是“芦菔”之类的古名,则更加怪异。萝菔即来佛!我推想,到了宋代,萝卜可能是素食僧人比较可口的常用食物。忽然联想到《阿Q正传》里阿Q跳墙到尼姑庵里偷萝卜的情节,是不是也可以证明,民间的寺庙,庵观里的向佛之人,多食萝卜为生呢?

        不过第11,12,13首诗歌里都提到“镇州”大萝卜,也颇引起好奇,镇州是哪里?查了一下,才知道,宋代的镇州,是指现在的海南东方县古镇州城址。难怪苏轼被贬儋州(海南)时候,会发明萝卜羹,原来那里的萝卜不同一般啊。不过这似乎也提醒我,很可能“萝卜”这个名称始于东南沿海对萝卜的称谓,只是因为宋人发现了那里的萝卜优于其他地区的,于是,逐渐用那里的“萝卜”称谓替代了古时候中原地带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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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找到唐代文人的萝卜诗,宋代文人的萝卜诗也没找到几首,但读之,依旧是田园的清贫和禅意的超脱,借萝卜意象来抒发中国传统士大夫的淡雅情怀

14宋代陈著《周翁留饮酒》

晓对山翁坐破窗,地炉拨火两相忘。

茅柴酒与人情好,萝卜羹和野味长

外面干戈何日定,前头尺寸逐时量。

而今难说山居稳,飞马穷搜过虎狼。

15宋代林泳《蔬餐》

山人藜苋惯枯肠,上顿时凭般若汤。

折项葫芦初熟美,着毛萝卜久煨香

炊粱剪韭贫聊办,煮饼浇葱病未尝。

晦叔十斋从客笑,空房巾钵似支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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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明清时代的萝卜诗,也没有读到几首,元代许有壬的这一首,似乎也没有多少传统士大夫的那番情绪:

16元代许有壬《上京十咏 其六 芦菔》

性质宜沙地,栽培属夏畦。

熟登甘似芋,生荐脆如梨。

老病消凝滞,奇功直品题。

故园长尺许,青叶更堪齑。

     元代文学家许有壬,具有民本思想,关心民生,在他做官中书左司员外郎时,京城外发生饥荒,他主张过放赈救济。我想他的这首萝卜诗,会不会就是他向民众推广高产萝卜的一次行动。在诗歌里他提示,萝卜容易栽培,味道也好,还能治病,块根大产量高,叶子还可以腌制成咸菜。齑,是腌菜的意思,腌萝卜,至今都是我最认可的萝卜吃法。

      总感觉,这个时候,萝卜的意象更为民俗话,多在民间谚语里出场。从宋代到元代,应该是萝卜普及的最重要时期,在我国民间关于萝卜的各种吃法,各种优点,差不多都在那段南北大融合时期里被民众发现,并总结成民间俗语广为流传,比如,“萝卜上市、医生没事”,“萝卜进城,医生关门”,“冬吃萝卜夏吃姜,不要医生开药方”,“萝卜一味,气煞太医”,“吃着萝卜喝着茶,气得大夫满街爬”等等等等。

       其实,明朝名医李时珍对萝卜的评价最符合民心:“可生可熟,可菹可酱,可豉可醋,可糖可腊,可饭,乃蔬中之最有利益者。”   

        可是,在僧人和医生眼里如此具有优势力的萝卜,在文人的笔下的确见之不多,远不如白菜(菘),甚至不如金花菜(苜蓿),这是为何呢?

        想来一是因为萝卜的块根模样笨重滑稽,二是因为,萝卜吃起来气味吧。

        清初大戏剧家李渔在他的《闲情偶寄》说:“但恨其食后打嗳,嗳必秽气。予尝受此厄于人,知人之厌我,亦若是也,故亦欲绝而弗食。然见此物大异葱蒜,生则臭,熟则不臭,是与初见似小人,而卒为君子者等也。虽有微过,亦当恕之,仍食勿禁。”

      李渔的萝卜识君子的智慧,果然,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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