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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江在我的记忆里,就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派。

      第一次去镇江,还是刚进大一的时候,班级同学一起骑车从邗江出发,记得好像是在茱萸湾席地休息了一下,借江边渔家的茅草棚包馄饨(就是在那一次学会包馄饨的吧)在农家大灶上煮。我们几个不会烧火的,到江岸捡柴火,第一次那么自由地亲近长江。吃完再一起推车上摆渡船渡江去焦山金山……现在脑补那个画面,两个班级110个年轻人在公路上飞车,在树荫下横七竖八席地葛优躺,在热气腾腾的大灶前肚子贴屁股地抢馄饨的情景,感觉特别壮观,现在这份怀想的心情也比当时的心情更激动。

     然而,脑子里只有同学一起活动的画面无关镇江啥事;第二次去镇江是大二,几个女生结伴,叽叽喳喳去金山焦山走了一遍,稍微有点印象,金光灿灿的寺庙黄。第三次去镇江,是大四了,几个长江南北上大学的高中同学组织活动了一次,主场在镇江,活动主要是吃饭走路和说话。

      如此的镇江行,记忆里依旧满满的都是同学的面孔和身影,无关镇江还是南京。 也没有从扬州到镇江的路线方向感,只知道跟着组织跟着队伍,下一站去哪里并不重要。记忆里, 经过的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清晰的只是那里的曾经的那些人。

     直到开始整理“苏轼在江苏的南来北往”,联想年轻时候骑车奔走的那次经历,才真正意识到,扬州南京镇江沿长江的地理三角关系,读王安石的那首《泊船瓜洲》就忽然理解了那句“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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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江,位于长江南岸,长江三角洲西段,古楚地之尾故吴境之首,是三国孙权的故都。是长江和大运河的交汇之处,是北方人民大举南迁,首要渡口,西津渡就完美呈现这个历史意义。北宋时为“润州”,素有“天下第一江山”之美誉。

       很奇怪,北时期京口润州吸引很多名士来置田购屋,娱亲逸老。一时境内,名园星布甲第云屯文士会集。刁约的藏春坞、沈括的梦溪园、米芾的宝晋斋等都名噪一时,其遗址至今依稀可寻。更有林逋、范仲淹、曾公亮、梅尧臣、柳永、欧阳修、苏舜钦、曾巩、司马光、沈括、王安石、黄庭坚、秦观、米芾等等名公大佬,都曾在此流连并写有名篇巨著。

     苏轼在江苏的南来北往,经过这里频繁,多次客居镇江,次数高达十一次之多,可谓流连忘返,不仅是不得已经过这里要留一留,甚至还要趁工作之便来转一转,为镇江写过无数诗词。他还有意在镇江长住,有诗为证:

问我此生何所归,笑揩浮休百年宅。

蒜山幸有闲田地,招此无家一房客。

      现在大家不知道蒜山在哪里,其实这是润州一座老资格的历史名山,它的出名比金山、焦山早,《二十四史》隋书的地理志里就将句骊山、黄鹄山、蒜山列为润州的名山。它的出名与它的地理位置密不可分,山下是长江的古渡口,那时叫蒜山渡,它挡住滚滚而来的江水,保护着渡口的安定。蒜山顶上无峰峦,是一大片空地,据说长满了松树,苏轼当年这块地方是属于金山寺,于是他就写了上面那首诗给他的老朋友金山佛印长老,表达对润州的流年忘返。可惜,这个蒜山,如今已经坍塌。

       现在镇江依旧有几座著名的山:金山、北固山、焦山和茅山。最为人们熟知的要属金山。白娘子水淹金山救许仙的故事,早已家喻户晓。记住北固山是因为那首全国中学生必背的《京口北固亭怀古》。其实,辛弃疾之前北固山就已经很出名。据说北宋婉约词人柳永的墓也在那里,他被歌妓聚钱葬在北固山。当然,这篇文章,我们要去寻找的是,苏轼在这里流连的痕迹。

      在搜寻苏轼在镇江的诗词的时候,发现镇江的古典文化整理上做得很好,很容易就找到他们梳理的很有条理的文字,就借新浪“刘继增的博客”中《探寻苏轼在镇江的踪迹》一文概括的苏轼十一次镇江行,从诗文角度,再做更细一点的补充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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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1年36岁的苏轼一过镇江。

      这年苏轼第一次自请外放,出任杭州通判。七月出都,十一月三日至润州,正是金秋的润州。他夜宿金山寺,游金山寺、焦山和北固山甘露寺,第一次来自然满怀惊艳,留下不少润州古迹诗作。

   《游金山寺》

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

闻道潮头一丈高,天寒尚有沙痕在。

中泠南畔石盘陀,古来出没随涛波。

试登绝顶望乡国,江南江北青山多

羁愁畏晚寻归楫,山僧苦留看落日

微风万顷靴文细,断霞半空鱼尾赤。

是时江月初生魄,二更月落天深黑。

江心似有炬火明,飞焰照山栖鸟惊。

怅然归卧心莫识,非鬼非人竟何物?

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惊我顽。

我谢江神岂得已,有田不归如江水。

     

        金山寺是国务院确定的汉族地区佛教全国重点寺院,始建于东晋。历史上有很多名人到此游览,并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词。金山寺也有许多历史典故与动人传说,《白蛇传》水漫金山,梁红玉擂鼓战金山,妙高台苏东坡赏月起舞等都广为流传。苏轼此诗,面对金山想起家乡,这是对他乡最浓重的情怀。

       苏轼还很有兴致地给金山寺题了一首回文体诗:

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晚日晴

遥望四边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

     这一次,他在金山寺,拜访了宝觉、圆通二位长老,二者盛情款待,盛情难怯,苏轼宿在寺中,半夜得以观赏江上夜景,不由得浮想联翩。 他精心写下这一首内容与形式俱佳的写景诗作,生动传神地写出了镇江金山寺月夜泛舟和江天破晓两种景致。读来赏心悦目。可作为两首诗来赏析,顺读、倒读意境不同。顺读是月夜景色到江天破晓的时段倒读则是黎明晓日到渔舟唱晚的时段。合在一起,就是金山完整的一天。如此圆和解读,似乎禅意又更深。

    不妨倒读试一试,玄妙自在其中。倒读:

轻鸥数点千峰碧,水接云边四望遥。

晴日海霞红霭霭,晓天江树绿迢迢

清波石眼泉当槛,小径松门寺对桥。

明月钓舟渔浦远,倾山雪浪暗随潮。

  他还兴致勃勃独自前往江中孤岛焦山,不愿意错过。写下 《自金山放船之焦山》:

金山楼观何眈眈,撞钟击鼓闻淮南。

焦山何有有修竹,采薪汲水僧两三

云霾浪打人迹绝,时有沙户祈春蚕。

我来金山更留宿,而此不到心怀惭。

同游尽返决独往,赋命穷薄轻江潭。

清晨无风浪自涌,中流歌啸倚半酣。

老僧下山惊客至,迎笑喜作巴人谈

自言久客忘乡井,只有弥勒为同龛。

困眠得就纸帐暖,饱食未厌山蔬甘。

山林饥卧古亦有,无田不退宁非贪。

展禽虽未三见黜,叔夜自知七不堪。

行当投劾谢簪组,为我佳处留茅庵。

     焦山,距镇江市区东北5公里的长江中心,海拔70米,因山峰像狮,故又称狮岩,古代这里是长江入海口,又称海门。东汉末年,河东人焦光躲避战乱在此隐居朝廷三次下诏请他出仕,他“三诏不起”百姓遂改山名为焦山。焦山处在长江中,与金山对峙,并称“金、焦”。此诗篇首极言金山楼观壮伟深沉,钟鼓声响亮清远,以见僧徒之众、香火之盛,并用此对比写出焦山的清静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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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镇江市区北面临江有一座北固山,主峰海拔58.5米,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誉。雄踞北固山后峰的甘露寺,是《三国演义》中《吴国太佛寺看新郎,刘皇叔洞房续佳偶》的故事发生地。他饶有兴趣地写下长诗《甘露寺》:

江山岂不好,独游情易阑。
但有相携人,何必素所欢。
我欲访甘露,当途无闲官。
二子旧不识,欣然肯联鞍。

古郡山为城,层梯转朱栏。
楼台断崖上,地窄天水宽。
一览吞数州,山长江漫漫。
却望大明寺,惟见烟中竿。

很石卧庭下,穹隆如伏羱
缅怀卧龙公,挟策事琱钻。
一谈收猘子,再说走老瞒。

名高有余想,事往无留观。

萧翁古铁镬,相对空团团。
陂陀受百斛,积雨生微澜。
泗水逸周鼎,渭城辞汉盘。
山川失故态,怪此能独完。

僧繇六化人,霓衣挂冰纨。
隐见十二叠,观者疑夸谩。
破板陆生画,青猊戏盘跚。
上有二天人,挥手如翔鸾。
笔墨虽欲尽,典刑垂不刊。
赫赫赞皇公,英姿凛以寒。
古柏亲手种,挺然谁敢干。
枝撑云峰裂,根入石窟蟠。
薙草得断碑,斩崖出金棺。
瘗藏岂不牢,见伏理可叹。
四雄皆龙虎,遗迹俨未刓。
方其盛壮时,争夺肯少安。
废兴属造物,迁逝谁控抟。
况彼妄庸子,而欲事所难。
古今共一轨,后世徒辛酸。
聊兴广武叹,不待雍门弹。

       很石,甘露寺的镇宅之宝。相传刘备 (一说 诸葛亮 )曾坐其上,与孙权共论 曹操 。很,一本作“ 狠 ”。这首诗的《甘露寺》诗序说:“寺有石如羊,相传谓之很石,云诸葛孔明 坐其上与 孙仲谋 论 曹公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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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4年苏轼二过镇江。

     再游,依旧兴致不减 再游焦山、金山,在焦山作《书焦山纶长老壁》:

法师住焦山,而实未尝住。
我来辄问法,法师了无语。
法师非无语,不知所答故
君看头与足,本自安冠屦。
譬如长鬣人,不以长为苦。
一旦或人问,每睡安所措。
归来被上下,一夜着无处。
展转遂达晨,意欲尽镊去。
此言虽鄙浅,故自有深趣。
持此问法师,法师一笑许。

     法师的神态面前,苏轼完全就是一个顽劣萌娃,任性恣意,被宽容。

      这一次去,是为了工作,正月到润州督导赈灾至四月。正是初春的润州。但工作之余,再游润州,就比第一次从容许多。脚踏之地,也开始从润州中心向边地拓展。

      正月初一就到丹阳,作《元日过丹阳,明日立春,寄鲁元翰》。

堆盘红缕细茵陈,巧与椒花两斗新。

竹马异时宁信老,土牛明日莫辞春。

西湖弄水犹应早,北寺观灯欲及辰。

白发苍颜谁肯记,晓来频嚏为何人。

     鲁有开,字元翰,时任杭州通判,他们俩在杭州交往甚密;这首诗表达身在丹阳对老朋友的想念。《诗经·终风》:“寤言不寐,愿言则嚏。”于是中国民俗中就有打喷嚏就是有人在说道自己的说法。苏轼的诗句也用了这个古语之意。

       这一回他行走内容也不再仅限于寻访古迹圣地,开始了对润州老友的拜访。他利用公务之余拜访同年,作《刁同年草堂》 :

不用长竿矫绣衣,南园北第两参差。

青山有约长当户,流水无情自入池。

岁久酴 縻浑欲合,春来杨柳不胜垂

主人不用匆匆去,正是红梅着子时。  

    诗句里充满了润州的安逸景象,初春景物的清丽。

《次韵刁景纯赏瑞香花忆先朝侍宴》

上苑夭桃自作行,刘郎去后几回芳

厌从年少追新赏,闲对宫花识旧香。

欲赠佳人非泛洧,好纫幽佩吊沉湘。

鹤林神女无消息,为问何年返帝乡。

     刁约是苏轼在润州的另一个刁姓的朋友,他和苏轼同为嘉祐二年(1057)进士,1073年冬,刚罢职於潜县(杭州附近)。这首诗歌,记录俩人瑞香花前回忆往事的情景。哪里不能回忆偏在瑞香花前回忆?这一点,关键就在回忆的内容上了不是别的,是“忆先朝侍宴”。根据读到的一些资料,似乎瑞香就是在宋朝时候进入皇宫,成为不亚于牡丹的名花,民间不常见。所以眼前的花,自然引发这两个朝廷侍臣的共同联想。

     诗歌一上来还用刘禹锡玄都观桃花的典故,也意味深长。刘禹锡性格倔强,因政治斗争被贬谪,十年后重返京城,朝中尽是新贵,他不改直言的旧习,作诗讽刺:“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之后再遭外放,又过十多年,重游玄都观,先前盛极一时的桃花,已经“荡然无复一树”。刘禹锡作《再游玄都观》诗,调侃说:“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苏轼一生几起几伏,与刘禹锡遭际有几分相似,所以自然惺惺相惜,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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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苏轼还去了南山风景区的鹤林寺招隐寺,写下《游鹤林招隐二首》:
郊原雨初霁,春物有馀妍。
古寺满修竹,深林闻杜鹃。
睡馀柳花堕,目眩山樱然。
西窗有远客,危坐看香烟。

行歌白云岭,坐咏修竹林。
风轻花自落,日薄山半阴。
涧草谁复识,闻香杳难寻。
时见城市人,幽居惜未深。

     鹤林寺在今镇江市南郊磨笄山北麓,创建于东晋元帝大兴四年;招隐寺原名兽窟山,南朝著名艺术家戴颙隐居于此,戴颙之女矢志不嫁,舍宅为寺,故名招隐寺。鹤林、招隐今属镇江南山风景区,是刘勰《文心雕龙》诞生处。这一次他来到润州,依旧不改爱热闹的脾气,拜访老友,并且携老友一起远足。

  《景纯见和,复次韵赠之》:

解组归来道益光,坐看百物自炎凉。

卷帘堂上檀槽闹,送客林间桦烛香。

浅量已愁当酒怯,非才尤觉和诗忙

何人贪佩黄金印,千柱耽耽锁北冈。

人间膏火正争光,每到藏春得暂凉。

多事始知田舍好,凶年偏觉野蔬香。

溪山胜画徒能说,来往如梭为底忙。

老去此身无处著,为翁载插万松冈。

《监洞宵宫俞康直郎中四咏》

冠盖相望起隐沦,先生那得老江村。
古来真遁何曾遁,笑杀逾垣与闭门

     诗歌幽默,行文恣意洒脱,为俞康直的家居题咏,也就显得这样的家居生活的适意。俞康直,字之彦,丹徒人。

        老友中最关系亲密的,当属柳子玉。他俩的诗歌唱和也最多。 柳子玉,名瑾,润州丹徒人。庆历二年进士,其子仲远与苏轼堂妹婚配。

《柳子玉亦见和,因以送之》

不羡腰金照地光,暂时假面弄西凉。
晴窗咽日肝肠暖,古殿朝真屦袖香。
说静故知犹有动,无闲底处更求忙。
先生官罢乘风去,何用区区赋陟冈。     

《子玉家宴,用前韵见寄,复答之》

自酌金樽劝孟光,更教长笛奏伊凉。

牵衣男女绕太白,扇枕郎君烦阿香。

诗病逢春转深痼,愁魔得酒暂奔忙。

醒时情味吾能说,日在西南白草冈。

《柳氏二外甥求笔迹二首》

退笔成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

君家自有元和脚,莫厌家鸡更问人。

一纸行书两绝诗,遂良须鬓已如丝。

何当火急传家法,欲见诚悬笔谏时。

《子玉以诗见邀,同刁丈游金山》

君年甲子未相逢,难向君前说老翁。

更有方瞳八十一,奋衣矍铄走山中。

《金山寺与柳子玉饮,大醉,卧宝觉禅榻。夜分方醒,书其壁》
恶酒如恶人,相攻剧刀箭。
颓然一榻上,胜之以不战。
诗翁气雄拔,禅老语清软。
我醉都不知,但觉红绿眩。
醒时江月堕,槭槭风响变。
惟有一龛灯,二豪皆不见。

《送柳子玉赴灵仙》

世事方艰便猛回,此心未老已先灰。

何时梦入真君殿,也学传呼观主来。

      苏轼在镇江一带办理赈饥事,已将近半年未能回家,作好多词来表达对杭州家人的思念。

        《蝶恋花·春事阑珊芳草歇 》 

 春事阑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清明节。小院黄昏人忆别。落红处处闻啼鴂。

 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断魂销,应是音尘绝。梦破五更心欲折。角声吹落梅花月。

           《少年游   润州作,代人寄远》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这首寄托自己对妻子王润之的思念之情,他写下了这首词。   在这次润州行的过程里,苏轼为何会显示出特别的情意绵绵?有朋友的热闹,工作的繁琐,走山访水的远足,苏轼怎么还如此挂念?苏轼天生多情家庭观念强,这样的解释我以为还是空洞教条了。苏轼过江南才开始深入地接触词曲,到润州来公办,有更多机会徜徉在官妓家妓的小曲柔歌里,有更多机会领略柳永的婉约词曲,自然容易被这些艳曲小词激发情绪,所以他借词来抒发想念家人的情感就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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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4年九月苏轼三过镇江。

      这一年,他杭州通判移知密州(今山东诸城)十月途经润州。这次是匆忙路过,只忙着和老友聚一场,热闹一下。

润州甘露寺弹筝

多景楼上弹神曲,欲断哀弦再三促。

江妃出听雾雨愁,白浪翻空动浮玉。

唤取吾家双凤槽,遣作三峡孤猿号。

与君合奏芳春调,啄木飞来霜树杪。

      东坡的友人杨绘(元素)记载:东坡由杭州通判调知密州,途经润州(今江苏镇江),与孙洙巨源、王存正仲集会于该地风景奇胜的甘露寺多景楼。

      席间,京师官妓甚多,而一个名叫胡琴的,姿色技艺尤其美好。 这首“弹筝”应该也是胡琴的技艺吧。在这次酒宴上苏轼还为之填了《采桑子》。

    采桑子·润州多景楼与孙巨源相遇

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楼中。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
停杯且听琵琶语,细捻轻拢。醉脸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

     这个胡琴,苏轼后来带着一起过江,到淮安,去海州,拜访石曼卿旧居的时候,也带着。估计就是这一次酒宴喝出的感觉。 多景楼号称“天下江山第一楼”又名“梳妆楼”。据传孙权之妹出嫁前在此梳妆,故名“梳妆楼”。吴国太在此相婿,又名“相婿楼”。

       苏轼有《菩萨蛮 润州和元素》元素就是杨元素,杨绘。

玉笙不受朱唇暖,离声凄咽胸填满。遗恨几千秋,心留人不留

 他年京国酒,堕泪攀枯柳,莫唱“短因缘”,长安远似天。

    

      1079年苏轼四过镇江。

     这年三月苏轼罢徐州。四月至金山,停留二日。作《次旧诗韵赠宝觉长老》

谁能斗酒博西凉,但爱斋厨法豉香。
旧事真成一梦过,高谭为洗五年忙。
清风偶与山阿曲,明月聊随屋角方。
稽首愿师怜久客,直将归路指茫茫。

《大风留金山两日》

塔上一铃独自语,明日颠风当断渡。
朝来白浪打苍崖,倒射轩窗作飞雨。
龙骧万斛不敢过,渔舟一叶従掀舞。
细思城市有底忙,却笑蛟龙为谁怒。
无事久留童仆怪,此风聊得妻孥忏。

灊山道人独何事,半夜不眠听粥鼓。

     纪昀在《纪评苏诗》评论此诗:“金山阻风中,有景有人在。”诗歌里难以掩饰仕途上的凄惶,啥也不顺的无奈。

    此时, 上次来还一起玩,但这一次老朋友刁约已卒,葬京口万松岗。苏轼趁稽留之际前往吊刁约墓,作《祭刁景纯墓文》, 作《哭刁景纯》诗:

读书想前辈,每恨生不早。
纷纷少年场,犹得见此老。
此老如松柏,不受霜雪槁。
直従毫末中,自养到合抱。
宏材乏近用,千岁自枯倒。
文章余正始,风节贯华皓。
平生为人尔,自为薄如缟。
是非虽难齐,反覆看愈好。
前年旅吴越,把酒庆寿考
扣门无晨夜,百过迹未扫。
但知従德公,未省厌丘嫂。
别时公八十,后会知难保
昨日故人书,连年丧翁媪。
伤心范桥水,漾漾舞寒藻。
华堂不见人,瘦马空恋帡。
我欲江东去,匏樽酌行潦。
镜湖无贺监,恸哭稽山道。
忍见万松冈,荒池没秋草。

    

      1079年苏轼五过镇江。

      这一次苏轼自湖州被逮,赴诏狱,途径润州,长子迈侍行。太常博士皇甫遵、二台卒押行。皇甫遵去湖州时,因其子患病就医在润州耽搁半天。无心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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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84年苏轼六过镇江。

     这一次,苏轼自黄移汝,途径真州,“自便”至润。在润州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望老友故地重游,调整自己。

      再到金山寺,以皇帝赏赐的玉带施佛印,后金山寺建留玉阁藏置之至今。苏轼作《以玉带施元长老,元以衲衣相报,次韵二首》: 

病骨难堪玉带围,钝根仍落箭锋机。

欲教乞食歌姬院,故与云山旧衲衣。

此带阅人如传舍,流传到我亦悠哉。

锦袍错落真相称,乞与佯狂老万回。

    《次韵滕元发许仲途秦少游》

二公诗格老弥新,醉后狂吟许野人

坐看青丘吞泽芥,自惭黄潦荐溪苹。

两邦旌纛光相照,十亩锄犁手自亲。

何似秦郎妙天下,明年献颂请东巡

       时滕元发赴湖州知州任过润州,许遵以朝议大夫知润州,秦观从高邮至 。正是这一次,他和滕元发定议乞居常州。二人面议:“近在扬州,入一文字,乞常州住,若未有报,至南都再入一也。”

   

    乡人金山寺宝觉禅师归蜀,作《送金山乡僧归蜀开堂》送行 。

撞钟浮玉山,迎我三千指。

众中闻謦欬,未语知乡里。

我非个中人,何以默识子。

振衣忽归去,只影千山里。

涪江与中泠,共此一味水。

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

    与客饮金山,有《金山梦中作》:

江东贾客木绵裘,会散金山月满楼

夜半潮来风又熟,卧吹箫管到扬州

     纪昀评此诗:“此有感而托之梦作耳,一气浑成,自然神道”。

     宗叔苏颂母陈氏卒,吊其丧并作挽词《苏子容母陈夫人挽词》:

苏陈甥舅真冰玉,正始风流起颓俗。 
夫人高节称其家,凛凛寒松映修竹。 
鸡鸣为善日日新,八十三年如一晨。 
岂惟家室宜寿母,实与朝廷生异人。 
忘躯殉国乃吾子,三仕何曾知愠喜。 
不烦拥笏强垂鱼,我视去来皆梦尔。 
诵诗相挽真区区,墓碑千字多遗余。

     

     王介,字中甫,早年与王安石同学于金陵,后举进士。熙宁初与王安石政见不合。迁湖州,熙宁九年(1076)卒葬润州,这一次过润州,苏轼作《同年王中甫挽词》:

先帝亲收十五人,四方争看击鹏鹍。

如君才业真堪用,顾我衰迟不足论。

出处升沉十年后,死生契阔几人存。

他时京口寻遗迹,宿草犹应有泪痕。

      仁宗朝贤良十五人,今惟富郑公、张宣徽、钱纯老及余与舍弟在耳。

     与州守许遵相晤,作《减字木兰花》求为官妓郑容、高颖脱籍从良。

郑庄好客。容我尊前先堕帻。落笔生风。籍籍声名不负公。

高山白早。莹骨冰肤那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以“郑容落籍、高莹从良”为句首,词句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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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85年苏轼七过镇江。

      在润州定下乞常州居的决定,后来在泗州上书乞常州居住获准,再从泗州往常州,途经润州,匆匆一过,要紧定居常州安家去了。

     1085年7月苏轼八过镇江

     这一回在常州调整了小半年,复朝奉郎、知登州,赴任途径润州。与杜介在金山相遇,作诗《赠杜介》:

       我梦游天台,横空石桥小。
  松风吹菵露,翠湿香嫋嫋。
  应真飞锡过,绝磵度云鸟。
  举意欲从之,翛然已松杪。
  微言粲珠玉,未说意先了。
  觉来如堕空,耿耿窗户晓。
  群生陷迷网,独达从古少。
  杜叟子何人,长啸万物表
  妻孥空四壁,振策念轻矫
  遂为赤城游,飞步凌缥缈。
  问禅不归舍,屡为瓠壶绕。
  何人识此志,佛眼自照了。
  我梦君见之,卓尔非魔娆。
  仙葩发茗碗,剪刻分葵蓼。
  从今更不出,闭户闲騕袅。
  时从佛顶岩,驰下双莲沼。

       苏轼还在金山妙高台赏月,“东坡公昔与客游金山,适中秋夕,天宇四垂,一碧无际,加江流澒涌,俄月色如画,遂共登金山山顶之妙高峰,命绹歌其水调歌头曰:’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歌罢,坡为起舞而顾问曰:’此便是神仙矣!”应佛印之请,作《金山妙高台》诗:

我欲乘飞车,东访赤松子。
蓬莱不可到,弱水三万里。
不如金山去,清风半帆耳。

中有妙高台,云峰自孤起。
仰观初无路,谁信平如砥。
台中老比丘,碧眼照窗几。
巉巉玉为骨,凛凛霜入齿。
机锋不可触,千偈如翻水。
何须寻德云,即此比丘是。
长生未暇学,请学长不死。

        这一次的这份归隐心境下他再游招隐寺,却喝得大醉,这种说法令我不敢相信。《记焦山长老答问》记下此一趣事。

       在这里留下下面的资料,以后去金山可以留意。苏轼 在金山寺书《楞伽经》。苏轼遂留金山书《楞伽经》,佛印派人到钱塘请善士镂版流传四方。宝印禅师为苏轼金山写经的房子书名“楞伽室”。苏轼金山写经处称为楞伽台,又称苏经台。

    1089年7月苏轼九过镇江。

    这一次苏轼自京城赴任杭州,途径有润州。

    沈括迎见,以鄜延(fū yán)所得石墨为赠。沈括,杭州人,嘉祐进士。遂举家移居今镇江市梦溪园巷21号,潜心著述《梦溪笔谈》,被誉为“十一世纪的科学坐标”。《沈括集》云:’括素与苏轼同在馆阁,轼论事与时异,补外。括察访两浙,陛辞,神宗语括曰:“苏轼通判杭州,卿其善遇之。”括至杭,与轼论旧,求手录近诗一通,归则签帖以进,云词皆讪怼。轼闻之,复寄诗。……元祐中,轼知杭州,括闲废在润,往来迎谒恭甚。轼益薄其为人。”这段叙述可见,这两个人原先就是老同事但意见不和,苏轼不得志,沈括居高临下。甚至有意落井下石。等到沈括自己闲废,就马上对在苏轼迎谒恭甚,沈括为人,令苏轼很是鄙夷。

      再多说几句沈括的故事。沈括“因为永乐之战的惨败被贬为均州(今湖北省均县)团练副使,随州安置。元祐二年(1086)因完成《天下州县图》特许“任便居住”元祐三年(1088),沈括移居到润州,将他以前在梦溪河畔购置的园地加以经营,名为“梦溪园”,在此居住。

     1089年二月苏轼十过镇江

     这一次苏轼在杭州以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召还,三月至润州。访佛印与金山,为画壁。 留别乡人蹇拱臣,作《留别蹇道士拱臣》:

黑月在浊水,何曾不清明。

寸田满荆棘,梨枣无従生。

何时反吾真,岁月今峥嵘。

屡接方外士,早知俗缘轻。

庚桑托鸡鹄,未肯化南荣。

晚识此道师,似有宿世情。

笑指北山云,诃我不归耕。

仙人汉阴马,微服方地行。

咫尺不往见,烦子通姓名。

愿持空手去,独控横江鲸。

   

       1101年苏轼十一过镇江

       这次,苏轼从海南北归经真州六月至润州。苏轼到润州时州守王觌出郊迎迓。“东坡自海南还,过润州。州牧故人也,出郊迓之。因问起海南风土人情如何?东坡云:风土极善,人情不恶。某离开昌化时,有数十父老皆携酒馔,直至舟次相送,执手泣涕而去,且曰:此回与内翰相别后,不知何时再得来相见?”

       居润州北固山下的外甥柳闳拜谒苏轼。柳闳是柳子玉之孙与苏轼堂妹之子,甥舅相见共论岭南所作文之优劣,苏轼亲至堂妹、妹丈墓前祭之。作《祭柳仲元文》。

       这次,宗叔苏颂病故,苏轼作饭僧文。

       故人逝去已多,苏轼自己也暮年老朽,5月在真州暴病,从真州到润州途中“昏不知人者累日”,到润州后即请金山寺作水陆法会,亲作《醮上帝青词》,没几天,就在常州,故去,时年6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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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理完苏轼在镇江的行走篇章,才真的感觉自己心里对镇江有了一点把握。大学时代去过镇江三次,都只留下模糊的城市街道的记忆。后来第四次去镇江,是在2015年暑假,一家三口自驾镇江好好走了一遍,住了一晚,才把几座山的地理位置和大致的模样看了大概,心里有了比较清晰的记忆。但当时的兴奋点在西津渡一带,流连在西津渡脚下的那弯弯绕绕的老街和民国建筑。那时候感觉自己对镇江已经完全不留遗憾了。

     如此梳理苏轼的足迹之后,对镇江却又有的新的遗憾。这是苏轼流连过的地方啊。

      如果还能像20岁学生时代那样,骑车渡江,从瓜洲到京口,再沿江绕山骑行从京口至钟山,带着半生的感怀在真正的行走中去体会山水自然长江和自己,会是怎样的经历和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