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福吾家山香雪海地区,三面环山,北面临湖,中间是开阔的平地,形成一只硕大的畚箕湾,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自古以来就被人看好,或构建别墅,或营筑园林,其中最著名的是香雪别墅、香雪草堂。

民国《吴县志》“香雪草堂”

根据资料记载,明代万历年间,鸿胪寺少卿、吏部员外郎俞良史(字天荣,吴县人,万历二年进士)曾在吾家山下倪家巷村头建造别墅,享受山林之美(村里旧有俞家祠堂,1930年在祠堂创办倪巷小学,俞氏今为村里第一大姓)。崇祯年间,周皇后父亲周奎相中此地,崇祯皇帝便赐宅于此,营造“香雪别墅”。一时间,许多富贵达人都想花巨资在香雪别墅旁边买地建屋。徐枋有“昔人百万曾买邻”诗句,就是指此事。

《吴门表隐》周奎“香雪海别墅”

周奎,吴县人,是个算命先生,妻子死后携女儿入京,在北京前门算命谋生。女儿后被选入信王(即崇祯帝)邸,天启六年(1626)正式结婚,次年崇祯继位登基,17岁的周女立为皇后,周奎被封为嘉定伯,爵加太子太保。可惜好景不长,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北京城破,80岁的周奎被抓获,受到严刑拷掠,家产全部抄没。顾震涛《吴门表隐》云:“明嘉定伯周奎……赐宅别墅在香雪海左,俞鸿胪良史故宅,今尚有周家弄之名。”

清代后期,苏州“贵潘”家族中的潘遵祁亦相中这块宝地,在此构造园林“香雪草堂”。

潘遵祁像

民国《吴县志》“潘遵祁传”

潘遵祁(1808—1892),字顺之,号西圃、简缘等,探花潘世璜之子,状元宰相潘世恩之侄。道光二十五年(1845)进士,选授翰林院编修。他淡于仕宦,中进士后不久便乞假归,从此不再复出。道光二十七年秋,潘遵祁便来到光福,开始觅地建园,并自号“铜井山人”。他妻子汪氏也喜欢光福山水,“老妻亦解幽居乐,催促移桡共入山”。

咸丰四年(1854)秋,香雪草堂建成,潘遵祁有《堂成》诗云:

墓田西畔草堂新,半载诛茅意颇辛。

未免子孙劳远计,己空名利绊闲身。

烟霞癖重由生性,花竹缘多好结邻。

他日听人呼别墅,护持倘得似松鳞。

第一联(首联)是交代草堂地址——在五世祖潘兆鼎坟墓西畔,自己用了半年的时间,诛茅平地很是辛苦。第二联(颔联)说有了这座草堂,可以免得子孙再为祭祀祖坟远途劳累奔波,反正自己已退出名利场,身体不被羁绊,空闲自由了。第三联(颈联)说自己生性有山水烟霞的癖好,喜欢结花木修竹为邻,所以在此修筑园林。第四联(尾联)说他日听人呼叫草堂,便会联想起六世祖其蔚公(潘景文,潘氏迁苏始祖)在老家歙县大阜村的松鳞别墅,表示自己不忘故乡之情。

潘遵祁《堂成》诗

亢树滋《四梅阁记》

香雪草堂,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泉石幽深,花木扶疏,墙头薜荔,绿荫翳地,楼堂廓榭挂有俞樾等名人撰写的匾额与楹联。堂之西有隙地,治为花圃,仿照城里旧居,命名为“西圃”。堂东有“四梅阁”,阁中珍藏宋代名家扬补之(号逃禅)的《四梅花卷》图而得名,庭前植有老梅四株,与之相匹配。草堂最大特色也是潘祁最得意的是,除了建筑外,他在西圃“手植不下百余种”花卉佳木,曾特地写下《杂题香雪草堂花木二十四绝句》,分别为柏、桐、梓、枫、椿、柳、柽、梅、兰、玉兰、杏、桃、牡丹、丁香、芍药、蔷薇、玫瑰、野蔷薇、月季、桂、枇杷、杮、竹,题诗歌咏。

《四梅阁图》(戴熙绘图,何绍基题字)

戴熙《湖山偕隐图》

香雪草堂建成后,成为光福山中的一处著名景点,凡游山者无不拜访,都有诗歌题咏,或书画题赠,更是吸引了许多文化界名人。钱塘著名画家戴熙特地绘画《山居图》《四梅阁图》《湖山偕隐图》三幅,俞樾、亢树滋分别撰写《香雪草堂记》《四梅阁记》。俞樾曾在苏州城里构筑园林“曲园”,然而看了香雪草堂,自叹不如,两者相比,觉得“实犹碛砾之于玉渊矣”(《香雪草堂记》,下同),并称“先生颐养天和,优游桑梓,自兹以往,岁月方长,有山水之缘,无人事之扰,此其福岂可量邪?” 

程庭鹭《香雪草堂图》

咸丰十年(1860)太平天国军攻占苏州后,潘遵祁携全家逃难到上海。人在沪上,心系草堂,曾赋诗云:“故山枉费草堂资,自别松楸又一时……今日岁寒冰雪里,梅花如我最相思。”(《故山》)飘萍寄身沪上,他接到了光福好友许鹤巢的诗和信。潘、许两家有世交之好,潘遵祁父潘世璜与许鹤巢父许凫舟往来密切,“先大父每游邓尉,必造君家”。许鹤巢向他通报苏州及山里消息,令他喜出望外,他次韵和答三首,其中有“何日还山寻旧雨,重来西崦狎渔师”之句。许鹤巢后来又寄去山中看梅诗,潘遵祁回诗二首,其一写道:

十年结屋空山村,死后梅花藏我魂。

谁知三载与梅别,却让阿咸哦晓昏。

故人题诗重缱绻,薜萝远寄怀乡园。

……………………

含香敛萼似有恨,君试问花花不言。

春风寂寞来天地,何日草堂重洗尊。

从第一联及最后一联可以看出,他是多么地思念光福,迫切希望早日重回草堂,浓浓的情意溢于言表。

苏州收复后,潘遵祁立马回到光福,见香雪草堂岿然独存,扬逃禅的《四梅花卷》图以及戴熙的“三图”亦都安然无恙,很是欣慰,赋下“天留茅屋老余生”(《还山诗》)诗句,“海内闻之,无不为先生庆(贺)”。见到草堂旁边的司徒庙古柏以及周边梅树依旧,心里十分高兴,写下“古木有灵经劫后,寒梅无恙又春前”诗句,并为司徒庙撰写“此中只许鸾凤宿,其上应有蛟龙蟠”楹联。

潘尊祁《长夏信宿草堂》诗

同治二年(1863)岁末,草堂建成10年之际,潘遵祁写有《草堂偶成》一诗,云:“十载经营恋此堂,旧栽花竹已成行。天公为我留余地,旅客思亲说故乡(原注:长子方京师,次子将赴楚北)。未死当为颐老计,有生何苦伴人忙?不须便祝诒谋善(原注:楼矗四字曰’贻厥孙谋’,匠人析旧屋材颜之,不知何人所作?),且觅邻翁种树方。”草堂建成20年时,他又以“长歌写怀,有流连光景之思焉”,其中有“世间有此山水窟,引得幽人来卜宅”之句。

潘遵祁擅诗能词善画,著有《香雪草堂词》,画有《香雪草堂图》《邓尉读书图》等。他在光福“享山居之乐逾四十年”,光绪十八年(1892)六月逝世后,葬在香雪海西张家涧父亲墓旁。

上世纪30年代,香雪草堂尚存。1926年4月,李根源访古到此,“折往倪家巷,经香雪草堂,潘顺之先生遵祁别业也。中有四梅阁,以宋人杨补之《四梅花卷》得名。庭奉顺之先生栗主,俞曲园樾联云’霄汉早归来,最好卜居近’’香雪云烟同供养,依然偕隐在湖山’;至张家涧,谒顺之先生墓。”(《吴郡西山访古记》)

素材来源:李嘉球

光福发布公众号  23.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