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真正的传统太极拳?
“传统太极拳”,这一提法很好,体现了太极拳的本质特征。然而,提起传统太极拳,一般的提法是相对于规定套路(国编套路)而言,指太极拳的传统套路,但太极拳传统套路不一定就是传统太极拳,王宗岳《太极拳论》讲过,“斯技旁门甚多”,旁门指的是什么?肯定不是现在的规定套路,在王宗岳论传世之前,连“太极拳”这个名字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太极拳规定套路呢?可知在王宗岳写《太极拳论》之时,就已经存在旁门与正统的差别了。
从本质上说,真正的传统太极拳,是传承太极拳之道统(正统)的拳术。北宋朱熹《中庸章句序》:“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再传而复……则去圣远而异端起矣”。因此,不论你练的是传统套路,还是规定套路,只要是背离了太极拳之道统,就是背离了太极拳之正统,就不是传统太极拳,而是旁门或异端了。
太极拳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是故太极拳之道统,传自中国传统文化之道统,《周易・系辞上》:“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天地万物都是一阴一阳,这就是绝对真理、道、太极。就武术而言,任何武术都离不开进攻和防守,这就是一阴一阳,不论是叫太极拳,还是叫其他什么拳,或称某式某式太极拳,练的都是太极,但对于太极这个技击的终极规律认识的程度不同,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是以大多都只能被动地接受太极规律的制约而受制于人,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只有极少数人能够主动地认识和掌握太极规律以制人,故曰君子之道鲜矣。王宗岳、武禹襄、李亦畬论全面、深刻地揭示了太极这个技击的终极规律,练武人只要学习和掌握了这个规律,就可以做到“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英雄所向无敌”,是故太极拳之所以为太极拳,根本原因就在于王武李论的存在,没有王武李论就没有太极拳,王武李论的传承就是太极拳之道统,亦即太极拳之正统。
然而,道与器关系也是一阴一阳,“理则一而已矣,其形者则谓之器,其不形者则谓之道。然而道非器不形,器非道不立”(朱熹《朱文公易说·卷二十三·答丘子野》)。从这个意义上说,凡是符合王武李论的拳术,不论叫什么名称,都是真正的传统太极拳,但更多的拳术只是部分地符合王武李论。王宗岳“斯技旁门甚多”这句话极为高妙,有人问“斯技”指的是什么?是专指太极拳,还是泛指一切武术?都讲得通,太极拳家看一切武术都是太极拳,不论叫什么名称,都包括正统和旁门。是谓法门平等,无有高下,而每个习练者所处的境界自有差别。
由武禹襄始创,李亦畬继承发展的拳术(后来称为武式太极拳),其特殊意义就在于,与王武李论是在太极拳经典理论建设的同一历史事件中发生的,与王武李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是“器亦道,道亦器也,道未尝离乎器,道亦是器之理,理只在器上。理与器未尝相离,所以一阴一阳之谓道”《朱子语类·卷七五》)。是故太极拳道统之传承,拳理与拳术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但后来的传承和发展中,太极拳也出现了“再传而复”的问题,拳术与拳理相背离,“本是舍已从人,多误舍近求远”,有人为了标新立异,在拳架中加入了许多花法,学武式太极拳的也有人把两手画圈当作开合,学者得不到载道之器,当然也就与太极拳之道统无缘了。“守器传统,于斯为重”(南朝梁沈约《立太子恩诏》),守住武禹襄、李亦畬所传拳术(武式太极拳老架)这个拳术与拳理相统一的载道之器,才能传承太极拳之道统。
“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讲的是太极拳传承和发展的两个不同方向和方式方法。“继之者善也”,即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三,三生万物,或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64卦,64卦生4096卦……这样无限地发展下去,发展方向必然是大众化的,所以今天的太极拳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体操化、舞蹈化、娱乐化也在所难免,也正因为如此,太极拳才能成为全世界习练人数最多的运动,这当然是好事,是善的,善方便。
有人说,“旁门也是门,左道也是道”,这当然没错,但如果太极拳只向这一个方向发展,太极拳的历史也就快要结束了,因为大众化的太极拳早已失去了太极拳的本来,离开了太极拳之道统,有一个套路叫做“八法五步”,是最大众化的太极拳,从名称上看,应该是十三势,但决不是王武李论讲的十三势,武禹襄《十三势说略》讲得明白“凡此皆是意,不是外面”,十三势不是十三个外形动作,而所谓八法五步,只是一个单纯的表演套路,与技击完全无关。
因此,在太极拳队伍中总要有一部分人坚持“成之者性也”的实践,是“一即一万,一万归一”,也就是传承太极拳之道统,把太极拳“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英雄所向无敌”的特性,在自己的武术活动实践中完成,只有这样,广大太极拳习练者才会有不断提高的方向和目标,太极拳才有作为一种高级武术存在的社会价值,太极拳才会永葆持续发展的后劲和广阔的发展空间,这是每个真正的传统太极拳习练者的历史使命。当然,要做到“成之者性也”,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至少要做到“守器传统”,把“成之者性也”的具体练法,即拳术与拳理相统一的拳架,学到手,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