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红文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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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居心性说碚石


1971年5月~1979年3月,我在巫山县委宣传部从事新闻报道工作期间,大体上分为三段:前期写稿,冲万县日报、川报、川台上稿率;中期配合广播匣子进村入户巡回各区办通讯员学习班,组建基层报道网;后期优选新闻素材,通过中央新闻媒体宣介巫山新鲜事。巫山人文地理2024年9月10日发布的《AI云 ‖ 时光拼图到汉亭》配图提到人民日报1971年3月2日刊登署名“本报通讯员”的《研究新情况 解决新问题 四川省巫山县委注意抓紧抓好政治思想工作》并加一百余字编后肯定新闻稿,就是我们提供的。期间,在宣传部领导和支持下,报道组的同事们和我,还采写过《大宁河上有了机动船》《巫峡里的水上公共汽车》二稿投递新华社四川分社,通过新华社、中国新闻社向国内外发了电讯通稿。

《峡居心性说碚石》将要展开的叙事背景,就是《巫峡里的水上公共汽车》从“怀胎”到“分娩”过程中自然而然发生的。

常听人称道古诗 “田野纵横千嶂里,人烟错杂半山中” 精当地描绘了巫峡人居环境,却不知“半山人家”出行有多么艰难!艰难情景,我在《AI云 ‖  闲聊巫山金三角·下篇(碚石角 ③)》提到过(为强化印象,不妨回味一下):
问碚石到县城多远?回答:“水路六十,旱路九十。”在图书馆看到一幅百步梯的名画,似乎懂了一点点。看看此画便知,沿巫峡从县城走到碚石的陆路,它要比“山塞疑无路,云开别有天”巫峡水路还要弯弯绕、弯弯绕。
正是这样的环境,把走山人“背脚子”与走水人“桡夫子”这一对口头文学创作者、传承者粘合到一起,衍生出许许多多传奇故事。

【AI穿越:巫峡里的桡夫子与背脚子】

瞿塘峡两岸,由于山势一直笔陡笔陡,笔陡得存不住一点儿泥土,那江岸便整体抹得成了光秃秃的大石山。除了硬刻在崖壁上的古栈道,和一两处非要“定”在那儿的导航建筑外,就再也见不着别的人间烟火了。巫峡却不一样。当江轮从巫峡航道驶过,曲曲转山之间,我们会时不时用了惊异的单调,去招呼同样处在惊异中的同伴:

“瞧,山半人家!”

我们从江轮上这样惊异呼着,忧心忡忡地议论着:那样陡峭悬乎,看久了心脏都会发抖,可人家还喂猪呢,还养羊呢,还种地呢!只怕夜晚出来“方便”,一步踩虚了,就会咕咕噜噜摔下江去吧……

其实,这是一种错觉。

从整体岸形来看,巫峡要比瞿塘峡幽深曲折得多。但是,由于它的长度是瞿塘峡的5倍,这一长,便杂生出若干夹着溪涧的缓坡断层,便形成了这儿一块那儿一片、大小不等的位于山麓和山腰的若干小台地。这样的小台地,从江上看去虽是很陡,可你真正弃舟登岸一访,才发现,能修个把篮球场的地块多的是。有“台”便能存住土,有土便能生万物,加上还伴有足以能活苖活人的溪涧泉流,台地自然受到人的青睐,成为一处处并不算坏的场所。于是就形成了巫峡里特有的“田野纵横千嶂里,人烟错杂半山中”这样的自然、人文之景观。

一位伟大作家说过“木匠儿早识斧凿,兵家儿早识刀枪,书家子早识笔墨”一类的话。那么,四季梦幻在奇云异雨里的峡居之民呢,他们一出世,也早识了这儿的山水风物,常论着这儿的鬼怪神灵,玩惯了这儿的草木与浪花。一句话,特殊的环境养育了他们向此山此水寻找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天性。

无分男女,峡居之民人人皆能吃耕山之苦、个个不避走水之险。竹篓搁在肩上,哪怕上面横睡着一头100公斤重的大肥猪,照样能够踩着峡壁石径上、下来,或者横穿峡谷,一气走它一山又一弯。走得累了,半依着崖壁,竹篓下支起丁字拐的打杵子一撑,就这样歇口气,腰杆里取下旱烟袋,裹支叶子烟,猛猛地吸够了精神,又一步一吭哟地往前走。这木船,如果是轻舟或者挂起了顺风的帆,彼此大声武气地呼喊,一个问:“桡夫子!还搭客不?”一个问:“背脚子,赶船不?”互相问明了,谈定了,吆吆喝喝地就近约个靠船的地方,他就这样从峡壁上走下来,船上横过一支竹篙,让他撑持着跳上船去……
这时候,走山的失去了肩上的重荷,摆起山窝子里的龙门阵;走水的不断地迎受着山窝子龙门阵的逗引和挑战,也搜肠刮肚地炫耀起闯荡江河的见识来。这样的“故事会”开得久了、多了,旧有的便不再具有新鲜感,大家便嚷嚷着让对方单来一个、重来一个!于是开始了借眼前景物做任意编排龙门阵的即兴创作,你一个发明,他一个创意,明天一个加工,后天一个润色,新故事便像一串珍珠,经过千万人和千万次的琢磨,愈来愈显露出迷人的光泽。……

——摘自吕红文著《三峡鉴赏志》第378~380页(四川美术出版社1989年)

【AI云穿越:作者借助AI创作制图】半山人家

《巫峡里的水上公共汽车》这篇稿件“出笼”之前,经历了好一番曲折。原因是,巫峡西起四川省巫山县巫峡口、东至湖北省巴东县官渡口,开始小型拖轮绑定一个驳船在巫峡航道里客货两运是不“过界”,巫山这边通到碚石掉转船头回开,巴东那边通到万流掉头回开。如果中间有个“肠梗阻”,那这篇稿件就名不副实。

我们拿着县委宣传部介绍信,找巴东县委报道组沟通。沟通下来,达成共识,各自向前延伸一站,再掉头往回开。由于两县交界村子里互通婚姻的多、货物互通有无的情况也存在,《巫峡里的水上公共汽车》电讯通稿影响之下,巫山、巴东两县航运公司拖轮往前延伸两三站为“半山人家”提供方便,也就家常便饭了。


县城至培石的旧船票(网络图)

【AI云穿越:巴东巫峡口·长江第一拐】

深入巴东,探秘巫峡口,这里是长江河道上首个90°直角弯,被誉为“长江第一拐”。

站在海拔1100米的高处,你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壮丽与神秘。

乘坐小舟,穿越巫峡,仿佛置身于山水画中。山一程,水一程,第一程,每一程都有新的风景等待你去发现。

巫山不见我,我自见巫山……
上图及文字,引自“网购天堂的引路人昭昭”

上述过程中,我在碚石古镇去过好几趟,住过好几晚。前面提到的获奖作品《边镇传奇》,其实也可以称它是“新闻报道”本职工作之外的一个副产物。

【AI云穿越:还原45年前碚石古镇的风土人情原貌】

这镇子,正好在长江三峡的中点线上,名字叫碚石。重庆有个北碚,念碚为“倍”。你若照这个音去念“碚石”的“碚”,当地人不高兴了,笑你缺见识,少人情;“背时背时”的,存心诅咒人么。当地人怎么念呢,念“赔”,还说了一个蒋介石赔石头的故事。

那故事说:
蒋介石为了拉大旗作虎皮,标榜他是“正宗”的三民主义,煞有介事地要重修中山陵,光边镇这里就要送一千块上等青石去。劳民伤财,怨声载道。孙中山先生英灵大怒,限蒋介石连夜将石料如数送回原籍。蒋介石害怕报应,只得连夜派飞机运石头来赔,结果忙中出错,一千零一块当作一千块运了回来……

从此便有了碚石的叫法,本来写着“赔石”,不是多赔了一块石么,于是那“石”的偏旁又取代了“贝”的偏旁。

不是多赔了一块石头来么。不知是谁最先把认了出来,全镇人都嗤之以鼻。非本乡本土之物,不义之财,不以为材也!久久闲置,无人问津。可世上也有专爱不义、专搜这个不义、专用这个不义之人,此人便是杨森,当时的“讨贼联军四川总司令”。那时南京国民政府主席叫林森,与他同着“脚”,杨森便生着法儿去巴结他,以便日后和他把“头”也同起来,他听说这儿有一块蒋介石赐遗的宝石,忙令兵士押着能工巧匠赶来,精雕细镂成一方神龟托碑的造型,预备届时送去贺林森六十大寿。古时候传说神龟能活几千岁呀,林森见了不知有多高兴呢!可惜思虑不周,碑太高,神龟又太大太重,雕镂得好好的却没法搬上船去……

这,你又信不信呢?

我起初也不信,后来由人引导去码头看了,可不是么,那个庞然大物的石龟就躺在沙滩上哩。八卦纹的背壳,鱼鳞纹的腿肚子,脑袋被打掉了;碑呢,据向导说:“修供销社的时候砸烂了,砌了墙基。我亲眼见过,上面刻有林森六十大寿的字样。”我大略地去估量一下,龟背的圆周有六米多长、半米多厚,从托碑的横槽按黄金分割去推算,那碑至少有三米高。真可谓“危危讽碑”呀!

【AI云穿越:延伸阅读·培石抗日阵亡将士碑


古镇上的特色小吃——油钱儿(周亚玲/摄)

【AI云穿越:聆听碚石古镇45年前的那支童谣】

正看着“神龟”的造型,这时有一群孩童唧唧喳喳奔了过来,争先恐后往龟背上爬。龟背作“擂台”,谁先登上去独占“鳌头”便算当了擂主,其余的人轮换地向他发起攻击,谓之“打擂”。满有意思的一个游戏哩,赶他们不一,蓦然间我心生一计:“小把戏们,都爬上边去坐着,照张相吧。”这一对比,显出神龟的大小来了:八个孩童,整整一席,才占去它一半的地盘儿。

我问他们知不知道这龟的来历,嘻嘻哈哈,又笑开了。“这谁不知道呀!”“老爷爷讲过。”“老姐姐讲过。”“爸爸妈妈讲过。”还你一言我一语地给我念了一首“碚石十大宝”的儿歌:

铁棺材,睡不得,
金扁担,挑不得,
钢锥子,钻不得,

铜钱堆,用不得,

白马驹,骑不得,

美鹭鸶,飞不得,

银香炉,烧不得,

金线吊葫芦,取不得,

大磨小磨,推不得,

正气洞,忘不得。

儿歌里吟的,都是碚石一带那些十分形象的翘岩、孤峰、石笋、钟乳、奇礁、怪滩。一双双小手挥舞不停地指点着、比划着,让我看、让我品,又诉说着哪儿变模样儿了,“挑”得了,“骑”得了,哪儿哪儿将来还要怎么变一下,才能把”不得”改为”得”。

他们说的正气洞就在百米之外的半山腰,宜昌沦陷时,曾有两名教授和三名学生流亡在这溶洞里,白日在镇上宣传抗日道理,夜晚宿于洞中,洞门口堂堂正正挂着“武汉大学”的临时校牌。他们一直呆到联络上大队伍,才恋恋不舍地告别这布满传奇色彩的小镇。

小小一颗火星,豁然间把我的灵感中的“铀矿”引爆了。我似乎找到了编织这些真真假假传奇边镇人内心世界的某种秘密。啊,“气”这东西!你虽然寻它不见、摸它不着,然而你处处可以感到它的存在,昂扬之气或鄙陋之气;灵巧之气或愚笨之气;铮铮骨气或阴阳怪气……谁身上没有一种为主的气呢?桥呵,石呵,龟呵,洞呵,不都摄下了“气”的影像么。


繁忙的培石码头(网络图)

一晃,45年过去了。

盛年的我已步入老年多时,当年给我唱童谣的八个碚石娃娃,小一点的临近退休、大一点的已经退休,均已生活在儿孙绕膝饱经风霜的境界里。

我真想再一次去到那个传奇古镇的所在,面对淹没的碚石街道、码头,再听听江边的号子、茶馆的吆喝、河坝捣衣声的回响……

更渴望与当年给我唱童谣的八个孩子重逢,我想都会对碚石人:就那些岁月呀,为什么碚石人为什么费那么大的劲,来证实他们编织的传奇故事“是真的,就是真的”?并且是,不知疲倦地代代相传?

与此同时,我也相信,因为有了AI云,借助【神穿越:遇见】上可用无人机凌空、下可用潜水艇探底,上述愿望和渴望均会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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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刘庆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