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北魏墓葬乐舞俑初探

《文物世界》 2004年06期 古顺芳

2000年6月至9月,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和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联合发掘了位于雁北师院的北魏墓葬11 座,其中M2、M5出土了一批人种不同、动作各异的跪姿或立姿乐舞俑。陶俑手中的乐器早已不知去向(乐器很有可能是以木材制作,早已腐朽不存),但从他们所作不同动作观察,这些陶俑多数为乐伎,并且正在演奏某种乐器。亦有作”杂技”或”舞蹈”者。

M5有”太和元年”(477年)的明确纪年,这是北魏平城时代最辉煌的时期,云冈石窟的开凿活动亦处于繁荣鼎盛之时。

由于陶俑乐伎所持乐器不存,有的手臂残断,因而,只能根据其双手臂的动作姿势,参照云冈石窟中期石窟中乐伎雕刻和有关音乐史记著作,大致推测他们所持乐器类型及其动作行为。

一、M2的乐伎形式

M2的乐伎形式为两种。第一种为跪姿乐伎,属室内乐舞形式。第二种为立姿乐伎,属百戏杂技形式。

(一)室内乐舞形式乐伎(图一)。共8身,均为汉族女性容貌,梳高髻,带包巾,上有”十”字形阴线,下垂至肩,亦为”圆帽垂裙”,着交领大衣(衣襟为”左衽”,即从右面掩向左面)。依照她们不同的手臂动作,推测其所持乐器类型如下∶

1.吹奏乐器3种

M2一1,双手臂向左侧上举至肩,似为左把演奏横笛类乐器

M2一4,双手臂弯曲抬起至嘴前方,左手外,右手内,似为演奏筚巢;

M2一6,双手臂弯曲抬起至嘴前方,左手外,右手内,双手紧靠,似为演奏胡筋。

2.弹弦乐器3 种

M2一3,左手臂弯曲至胸,右手臂弯曲至腹,双手成上下状,双手掌伸开,似为演奏箜篌;

M2-2,右手臂向前弯曲,手背向上,五指伸展,左手臂弯曲,小臂及手残断,似为演奏筝类乐器;

M2-7,左手臂弯曲向前,手掌向上弯曲(握状)。右手臂弯曲后缩,似为演奏琵琶类乐

3.打击乐

M2-5,双手臂弯曲向前,左手残断,右手掌向内略弯,似为演奏鼓类乐器

M2-8,左手臂向前弯曲置于左腿面,右手臂向前弯曲手至胸,两手均残断,上下斜对,似为演奏钹类乐器。

在云冈石窟第37窟东壁和北壁雕刻的”乘象投胎”、”耶输院罗入梦”,以及第6窟南壁的”耶输陀罗入梦”佛传故事画面中,均出现了作跪姿演奏乐器的供养人,按照故事情节,此两种画面表现的均是室内,一个是释迦摩尼母亲摩耶夫人的卧室,一个是释迦摩尼之妻耶输陀罗的卧室。这些乐伎分别持行鼓、担鼓、束腰鼓、横笛、箫、排箫、五弦、琵琶等乐器。只是这里的供养人乐伎,由于表现的场合是释迦摩尼之家中,具有了一定意义上的神圣感,所以将乐伎的跪地姿势塑造为单腿跪地的”胡跪形式”。但这个不同,亦不能排除这种表现格局来自于北魏世俗社会室内乐舞的可能。

在虞弘墓(见《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1年第1期)墓主人欢宴图中,在毡帐内主人夫妇面前的地面上,就出现了跪在地毯上演奏乐器的乐伎人物。从这里的雕刻中我们清楚地看到,6个乐伎以双腿跪地的姿势,围绕一个飘带翻飞的立姿舞者,分别演奏着弹弦乐器琵琶和签篌 吹管乐器横笛和筚第 打击乐器束腰鼓和钵。

虽然虞弘墓为隋代墓葬,但依据其墓志,墓主人不仅在隋代为官,在之前的北齐和北周亦为政权高官。因此,我们将虞墓中的墓主人欢宴图中室内舞蹈乐伎形式,视为当时相当时间中一直流行的传统模式,当然应该包括距此时间不是太远的北魏平城时代。

根据虞墓出土石椁墓主人欢宴图,M2跪姿乐伎应该是服务于主人的室内舞蹈伴奏乐伎。并且各种乐器的配置(吹管乐器3,弹弦乐器3,打击乐器2)亦基本符合平衡原则,而且 M2也出土了作舞蹈姿势的陶俑,使得这组乐舞陶俑非常完善(图二,较前处一舞蹈女俑)

(二)百戏杂技乐伎形式(图三)。这种乐伎或杂技者,均为站立姿势的男性胡人。人物高鼻深目,长眉大眼,唇部丰满,脸部宽大,头戴兜整。着侧摆开叉的小袖对襟(正中开缝)上衣,腰束革带,下身袍上绘有华丽图案,为佩物方便,还在腰带上另垂蹀躞带。与上述双腿跪地乐伎一样,他们手中的乐器不存,只能依照他们不同的手臂动作,推测其所持乐器类型和从事工作∶1.缘幢杂技

M2一13,双腿分开至与肩同宽,左手臂向上弯曲,手至额头扶杆,右手臂弯曲,手叉腰作支撑,仰面以额头顶杆(幢),杆上二小孩(M2一17,M2一18),一为杆顶抵腰,四肢自然下垂,头部下垂,另一童双手向后双腿夹住杆,腹部向外,腰部弯曲,自然轻巧,造型优美。

M2一11,双腿分开至与肩同宽,两手臂弯曲向上,手掌伸展,似为拍掌,仰面向上望。此人物应是立于顶幢者旁边,保证杂技表演安全,并作其他辅助工作的人员。

2.乐器伴奏者

M2一14,双腿分开至与肩同宽,双手臂弯曲至左侧肩部,似为演奏横笛类乐器。

M2-25,双腿分开至与肩同宽,左手臂弯曲向外,手掌心向上,左手臂弯曲向内,似为演奏琵琶类乐器。

M2 一15和M2一75,双腿分开至与肩同宽,双手臂弯曲向前,两手掌心向内伸展,似为演奏鼓类乐器。

M2-22,双腿分开至与肩同宽,张口,右手臂内弯向上至嘴部,左手臂自然下垂,作喊话状,似以喊话的方式指挥乐队的演奏。

以上杂技和乐器伴奏为同组室外表演形式。但由于墓室曾经被盗,这是一组不完整的百戏杂技。

百戏杂技是秦汉时即已流行的室外街头表演。《国语·晋语》有”侏儒扶卢”之语。韦昭注说∶ 扶,缘也;卢,矛戟之、缘之以为戏。王国维《宋元戏曲考》说∶ 此即汉”寻幢”之戏所由起。晋灼觉∶ 都卢、国名电。因为”都卢国、共人善缘高”,汉以后的中原人即把此寻幢竿技称作”都卢寻幢”之戏,”扶卢”、”都卢”之戏,今已见之于山东沂南画像石墓、四川郸县出土之东汉画像石棺图案以及内蒙古和林格尔东汉墓壁画之中。魏晋南北朝时期,此”都卢寻幢”之戏,又有了进一步发展,且被时人称作”缓戏”。此所谓”援戏”,《魏书.乐志》又称为”缘幢”。

云冈第 38富雌刻了正在表演的缘幢童子及供养人的生动形象、为演出伴奏而出现的四个立式乐伎各持横笛、束腰鼓、萧等乐器。颇有意思的是。我们从此窟外壁的《吴天恩造像》中看到、这洞窟并不是用来供活着的人们瞻仰礼拜,而是祈愿亡者”长辞苦海,腾神净土”的”常遏”对象。这一点、从第38 窟所处距地面较高(约1.9米)而不易进人的位置亦可得到证实。因此、我们不由得考虑到,在北魏、将人间的艺术享受置于亡者之处、是墓葬仿照了石窟、还是石窟仿照了龄

二、M5 的乐伎形式

M5共出土的乐伎亦有两种、第一种为百戏杂技、皆为站立状表演杂技或演奏乐器者。第二种为马上横吹、亦为骑马在行进中演奏乐器者。

(一)百戏杂技M5出土4个百戏杂技陶而(图四),与M2一样,这些乐使或杂技者、均为站立姿势的男性胡人。只是损坏程度比M2 更加严重。循身高约25.2厘米。保存较完好者,头戴圆形风帽,身着胡服,下部侧摆能开叉,红色袍边,衣服上有图案。

M5-98,直立仰面,双手锌断损不存,似为额头承顶幢者。

M5-89、直立,面上仰、注视斜上方,两臂向前,双手心向上,曲握前伸,作托物状。似为保护杂技表演安全者。

M5-104.头部和左手臂不存。双腿分开直立略前倾,右手臂弯曲向上,手部至前胸颈处,室外演奏吹管乐器者。

M5-105,直立姿势与M5-104箱同,左手小臂断残,头略低,眼睛向下看、左手臂(大臂)向前、右手臂弯曲向上,手至肩处,手指伸展,似为演奏弹弦乐器者。

显然.这是一组很不完全的百戏杂技陶简人物、但从人物形态表现观察.虽然在乐器种类、人物动作表情等方面与M2有所不同,但其百戏杂技形式基本一致。

(二)马上蛾吹

顾名思义,是人物骑马作乐器演奏的形式。M5 出土了两个这种形式的奏乐者。人物头戴鸡冠帽,身体粗壮,骑在短腿而粗壮的马背上,演奏乐器。

M5一86(图五),左手臂弯曲向前,手掌握为弧形,右手臂弯曲,手至嘴的前方,以两手相配合之手势,似为吹奏较长的管乐器。

M5一103(图六),双手臂同时弯曲向上至肩,双手作扶持状,似为演奏排箫者。

金为达《中国古代音乐史》在谈到”秦汉、魏晋、南北朝”的”民间鼓吹”时,有以下论述∶

“鼓吹是在秦末汉初出现的,《乐府诗集》卷十六所引刘献《定军礼》云∶’鼓吹未知其始也,汉班壹雄朔野而有之矣,鸣笳以和箫声,非八音也。’

《万姓统谱》和《人名大辞典》也说∶’班壹者,秦末避地楼烦,以牧起家。当孝惠、高后时,出入游猎,旌旗鼓吹,以财雄边。’

据此可知,班壹时期的鼓吹,是以排策和贫为主要乐器并在行进中作为仪仗乐队来使用的。这种鼓吹,可以说是民间鼓吹的开端,…后来,这种民间鼓吹形式被吸收到军队里作为军乐来使用。”

吴钊、刘东升编著的《中国音乐史略》说∶”鼓吹是汉魏六朝开始盛行的一种重要乐种。鼓吹,主要由鼓与策(排箫)、笼等乐器组成。其中,由建鼓与箫、箱在朝会宴享时演奏的称”鼓吹”或”黄门鼓吹”由提鼓与箫、箱在马上作为出行仪仗演奏的专称”骑吹”;有提鼓、箫、篇,加上铙在马上作为军乐演奏的称’铙歌’或’短箫铙歌。'”

由此我们推测

一—M5的骑马奏乐者形象,应是具有仪仗性质的军乐演奏。

一一M5一103,则可以肯定是演奏排箫的演奏者。

——M5一86,应是演奏较大型箭的演奏者。一一M5出土的两个马上鼓吹,是不完全的。如果是”骑吹”,那么,还应该有一个演奏提鼓者,缺失一个;如果是”铙歌”或”短策铙歌”,那么,还应该有一个演奏提鼓者和一个演奏铙的骑马演奏者,缺失两个。

(作者工作单位∶ 山西省大同市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