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画 | 伟大的风景山水画:读吴镇《双松图》

印象当中,几乎与唐棣同时代的吴镇也有一幅图式相仿的风景山水画巨制。盖检索史料,吴镇这幅《双松图》作于公元1328年,为吴镇49岁之作,亦是他署有纪年作品当中最早的一幅。而唐棣生活的年代又在公元1296至公元1364年之间。可见吴镇这幅《双松》与唐棣那幅《摩诘诗意》之间微妙而必然的风格关联。即在彼时二者所共同生活的年代,存在着一股至少是非自觉性的回向宋初古典的尝试与潮流。但这幅《双松》之作亦有其自身的气象和性格,值得特书一笔。首先,或许有作品媒材选择上的原因,较之于《摩诘诗意》的绢本,《双松》乃以宣纸作画,故画中皴笔尤多于前者。应该说媒材选择是“果”,而画法选择才是“因”。或许正因为吴镇选择以皴笔为作品主笔法,才在媒材选择上考虑用更适合皴笔表现力的宣纸。从而也决定了《双松》的气象风格。那就是相较之于《摩诘诗意》而言反而更加充满着氤氲苍莽的诗意,更像是一幅独对内心澎湃起伏的诗心之作、诗音之作。好比古典主义的音乐,如果说《摩诘诗意》是贝多芬命运铿锵的共鸣之曲,那么《双松》则更似莫扎特暗夜沉思的独白诉说。亦即《摩诘诗意》具有“向外”表现的强烈质感,而《双松》却更具“向内”思考的深沉情意。其次,正因为《双松》画境中那浓稠郁结的内心徘徊与散步,使得这幅作品较之于《摩诘诗意》而言更具文人艺术的美学风格。亦即从风格史序列来讲,它在精神诉求上的风格取向更强调对于历史新风貌的探索和对未来新风气的开拓。也就是说,所谓“承上启下”,《摩诘诗意》无疑更具承接北宋诸贤之“上”的意义,而《双松》则似乎更加主动地要去开启元明以后的来者们,因此更具启“下”的功能。而在图式构造尤其是物相经营方面,也同样体现出二者之间这种风格功能意义上的差异来。盖如读画 | 伟大的风景山水画:读唐棣《摩诘诗意图》一文所言,《摩诘诗意》中的物相构造与笔法均直追李成郭熙甚至董源。而显而易见的是,《双松》一图则参酌赵孟頫与北宋晚期的米氏父子更多。体现了对不同风格脉络中的复古主义的理解和偏好。由是也可以说,《摩诘诗意》更偏向于“再现主义”的复古之风,而《双松》则更切近于“表现主义”的复古之潮。最后,似乎“再现”中亦有“表现”,而“表现”中亦不乏“再现”。一个显而易见之处即在于,比之于《摩诘诗意》,《双松》中的物相种类要丰富许多,比如林岗下的屋舍,显得更有生活,而不似完完全全的大自然天地。这又似乎回到了北宋的初年,在那出世与入世之间,体味着生命的真实与意义。或许这正是吴镇本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愿景。后来的“渔父”,或隐迹于风里浪里,或飘摇于湖山深处,而那后来的江湖或曰江湖的后来,却依然响彻着对人世间那珍贵家乡概念的不舍与挂念,这正是吴镇的悲天与悯人之处,也正是元代文人内心深处最为炽烈的温度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