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古文观止》是清人吴楚材、吴调侯于康熙年间选定的古代散文选本,该书是一部供学塾使用的文学读本、教材。
2.2023年10月6日,在西安市书友董老师的建议下,我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微信群“《古文观止》一背到底”。参加工作后买了三套《古文观止》,第一套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繁体字版本;第二套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简体字版本,上中下三册;第三套是中华书局的全本全注全译本,简体字,上下两册。书买到手已经多年,心血来潮时我会读上三五篇,但一直没有毅力读完这套书,更别说背诵了。看到董老师和书友们的热情满满,我也被他们好学的精神感染了,果断报名。《古文观止》全书12卷,收自东周至明代的文章222篇,以收散文为主,兼取骈文。计划两年背诵完毕,每周保证背诵两篇,这也算是对我毅力的一个挑战。在此之前,我背诵过《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大学》、《中庸》、《论语》和《道德经》,但是背完没有多久就忘记了很多。这次祈愿自己能克服各种困难和与之俱来的惰性,坚持到底,也为儿子做出表率。
1.《古文观止》是中国最伟大的语文教材,是中国最优秀的人文教科书。
2.中学生、大学生乃至全体国民、全世界的华人都要通读、精读《古文观止》。
3.《古文观止》是语文教育的“高原训练”,经过高原训练的学子对白话文自会游刃有余。
4.《古文观止》是迄今为止对中华五千年历史的写作名篇较精的一本古文书。
5.该书选文丰富多彩,篇幅较短,语言精炼,便于诵读,其中不少是传诵千古的名篇。
6.选者以古文为正宗,也不排斥骈文收入4篇,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在文章中间或末尾,选者有一些夹批或尾批,对初学者理解文章有一定帮助;体例方面一改前人按文体分类的习惯,而是以时代为经,以作家为纬,值得肯定。
8.言其纵,是因为编者按历史的流程将一位位最优秀的作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依次编录,读之如同漫步中国古代散文发展史的长廊,沿波讨源,因枝求叶,可以毫不费力地体会到其中的脉络;言其横,则是指《古文观止》几乎收存了我国古代文章的各种样式和各类内容。
10.与《文选》以来的古文选本相比,《古文观止》包括的时代既长,卷帙又不甚多,而且文章的体裁多样,较少派别的偏见,可谓广收博采,而又繁简适中。
《子革对灵王》是春秋时期创作的散文,作者是左丘明。灵王即位后,与吴国多次交战,先后灭了陈、蔡两个华夏诸侯国,又修筑了东西不羹两座大城以威慑中原,终于在会盟中压倒晋国,重新成为霸主。但他的霸业完全依靠武力和威压,楚国国内也有大量不稳定因素。灵王不思采用怀柔手段稳固政权基础,反而再次出兵与吴国争夺徐国。楚灵王野心勃勃,贪得无厌,子革却顺着他,三问三答,都随声附和,旁观者都嫌他肉麻。其实他是欲擒先纵,选择一个适当时机,用周穆王的故事,一下击中楚灵王要害,使他内心震动,坐卧不安。这种进谏方式,非常奇特。文章描写灵王的服饰和动作,更烘托出他那骄横的气概。
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溪,以为之援。
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
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
对曰:”乌腊与君王哉!周不爱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戚柲,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
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
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
楚灵王到州来冬猎,驻扎在颍尾,派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率领军队包围徐国以恐吓吴国。楚王驻背验辣扎在乾溪,作为他们的后援。天下雪,楚王戴皮帽,穿秦国羽衣,翠鸟羽毛的披肩,豹皮鞋,握鞭而出。仆析父跟随着。子革晚上进见,楚王会见他,脱去帽子、披风,丢掉鞭子,和他谈话,说:”从前我们先王熊绎与齐国的吕伋、卫国的王孙牟、晋国的燮父、鲁国的伯禽同时事奉周康王,四国都有分她屑姜赐的宝器,唯独我国没有。现在我派人到周室,要求将九鼎作为分赐绐我国的宝器,周王会给我吗?”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啊!从前我们先王熊绎在偏僻的荆山地方,柴车破衣,居于草野,跋涉山林,事奉天子,只有这桃木做的弓、枣木做的箭来供奉王室大事之用。齐,是周王的舅父;晋及鲁、卫,是周王的同母兄弟。楚国因此没有分赐到宝器,而他们都有。现在周室与上述四国都服侍君王,将会唯命是从,岂会吝惜九鼎?”楚王说:”从前我们的远艰弃樱洒祖伯父昆吾,住在许国旧地,现在郑国人贪图那里的田地有利,而不给我们。我们如果向他们要求,会给我们吗?”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啊!周室不吝惜九鼎,郑因岂敢吝惜田地?”
楚王说:”从前诸侯认为我国偏远而畏惧晋国,现在我们大力修筑陈、蔡、东、西不羹四个城邑,兵赋都达到兵车一千辆,你参与其事是有功劳的,诸侯会畏惧我们吗?”子革回答说:”会畏惧君王啊!单这四大城邑,已足以使人畏惧了,再加上楚国,岂敢不畏惧君王吗!”这时工尹路请示说:”君王命令破开圭玉装饰斧柄,冒昧请君王指示。”楚王进去察看。仆析父对子革说:”您,是楚国有声望的人,现在和君王说话好象回声一样婶纹院应和,国家会怎么样呢?”子革说:”我磨快言语的刀刃以待时机,君王出来,我的刀刃就将砍下去了。”楚王出来,又接着谈话。左史倚相从面前小步快速走过,楚王说:”这个人是好史官,你要好好看待他。这个人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样的古书。”子革回答说:”下臣曾经问过他,从前周穆王想要随心所欲,走遍天下,要使天下都留有他的车辙马迹。祭公谋父作了《祈招》的诗篇来制止穆王的贪心,穆王因此能在只宫寿终正寝。下臣问他诗句却不知道。如果问年代久远的事,他怎能知道朵影元拘?”楚王说:”你能吗?”子革回答说:”能。那首诗说:’《祈招》的音乐和谐,表现了美德的声音。想起我们君王的气度,似玉,似金。保全百姓的力量,而没有象醉饱一样的贪心。”楚王作了一揖就进去了,有好几天,送上饭不吃,躺下睡不着,还是不能自己克制,以致遇到祸难。
孔子说;”古时有记载说:’克制自己,回到礼仪上来,这就是仁。’说得真好啊!楚灵王如果能象这样,岂会在乾溪受辱?”
①楚子:楚灵王,即公子围,他是楚共王庶出的儿子。前540年至前529年在位。狩:冬再己剃季打猎。此处指楚王出游。州来:古小国名,春秋时属楚,后为吴所灭。②颍尾:颖水下游入淮河处。③荡侯:他与以下四人,都是楚大夫。徐:小国名,在吴、楚之间。④乾溪:今安徽亳(bó)县。
①雨雪:下雪。②皮冠:皮帽。秦复陶:秦国赠的羽衣。翠被:用翠羽装饰的披肩。舄:鞋。③仆析父:楚大夫。④右尹:官名。夕:晚上谒见。⑤舍:放下。⑥熊绎:楚国始祖。⑦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齐、卫、晋、鲁四国的始祖。康王:即周康王,周王第三代。⑧四国:指齐、卫、晋、鲁。⑨鼎:夏、商、周三代视为传国之宝。⑩辟:同”僻”。荆山:楚人的发祥地,今湖北南漳县西。○11筚路:柴车。蓝缕:破烂的衣服。○12桃弧棘矢:桃木做的弓,棘木(酸枣木)做的箭。○13共:同”供”。 ○14齐,王舅也:周成王的母亲是姜太公的女儿。○15昆吾:楚的远祖,曾住在许地。许:周初分封的诸侯国。○16陈、蔡:本为周武王所封的诸侯国,后来为楚所灭。不羹:地名,有东西二邑。赋:指兵车。○17四国:指陈、蔡、和东西不羹。
①左史:官名。周代史官有左史、右史之分。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倚相:人名。②是:代指倚相。③《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皆上古书名,早已佚失。④穆王:周穆王,西周第六代,相传曾周游天下。古小说《穆天子传》记其西游故事。肆:放纵。⑤祭公谋父:周朝的卿士。《祈招》之诗:《诗经》无此篇。⑥祗宫:穆王的别墅。⑦愔:镇静和乐的样子。⑧式:语首助词。昭:明。⑨度:仪表、行为。⑩形:同”型”,有衡量的意思。
①馈:向尊长进食物。②及于难:前529年,即子革对灵王后的第二年,楚国内乱,灵王兵溃逃走,途中自缢而死。③仲尼:孔子。志:记载。④信:真正,的确。
楚灵王乃是春秋后期一位极富争议的君主,乃楚庄王的孙子,楚共王的次子,楚康王的弟弟。楚康王死后,其幼子即位为君,当时担任执政官(令尹)的灵王趁国君生病,亲手勒死了国君,自立为王。楚国历史上一直有王子弑君自立的传统:成王杀兄自立,穆王杀父自立,灵王则杀侄自立,三者都获得了大臣的承认,坐稳了江山;但是在《春秋》上,仍然不免被讥讽为乱臣贼子。
自从楚共王以来,楚国霸业日益衰落,晋国占据优势,吴国也强大起来。灵王即位后,与吴国多次交战,先后灭了陈、蔡两个华夏诸侯国,又修筑了东西不羹两座大城以威慑中原,终于在会盟中压倒晋国,重新成为霸主。从这个角度看,灵王可谓中兴之主。但是他的霸业完全依靠武力和威压,而不像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当年那样威德并用,中原诸侯大多心中不服,楚国国内也有大量不稳定因素。灵王不思采用怀柔手段稳固政权基础,反而再次出兵与吴国争夺徐国(今徐州一带),《子革对灵王》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时。
灵王率军驻扎在离徐国不远的乾溪,以狩猎为名,炫耀武力。看看他穿着的服装:皮毛做的帽子(皮冠),秦国赠送的羽衣(秦复陶),翠鸟羽毛做成的披风(翠被),豹皮做的鞋子(豹舄),手中还拿着鞭子。以上服饰极尽奢华,有楚国本土的特产,还有别的诸侯进献的宝物,充分显示了楚王作为霸主的威严。灵王一直以好大喜功著名,郑国名臣子产就曾指出此人虚荣心太强,未来难以善终。狩猎归来,大臣子革进见,灵王遂摘下帽子,脱下披风,放下鞭子,以示对大臣的尊敬。
这个子革是何许人也?不是楚国本土的大臣,而是从郑国来楚国”政治避难”的公子,原名郑丹,子革是他的字。春秋时代列国人才流动频繁,”楚材晋用“的例子很多,中原人才逃往楚国的也不少。子革作为一个落魄的公子,能够做到执政官的助手(右尹),显示了楚国任用人才的不拘一格。灵王接下来与子革的对话,则显示了对子革这一外国人的充分信任。
灵王对子革的问话很长,但精髓很简单:想要这个,想要那个,什么都想要,贪心不足而已。灵王首先回顾了自己的祖先对周王朝的巨大功勋(其实楚国在西周乃是不到百里的小国,远没有灵王吹的那么伟大),然后耿耿于怀地指出,齐国、晋国、鲁国、卫国都得到了周天子赐予的礼器,楚国却没有。如果现在派人向周天子索取礼器,天子会不会给?
子革回答:”肯定会给啊!我们楚国的祖先,勤劳勇敢那是没话说,可当时我们不是周天子的亲戚,天子就不拿我们当回事。今天可不一样了,周天子害怕我们,齐国、晋国、鲁国、卫国都服侍我们,大王您派人去要礼器,天子哪敢不给啊?”
这段回答很对灵王的胃口,于是他得寸进尺地继续问:许这个地方(即今天的许昌),原本是楚国祖先的伯父的封地(都过去一千多年的事情了,亏灵王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后来郑国人占领了这片土地,不把它还给楚国。如果楚国现在派人去索取这片土地,郑国会不会给我们呢?
子革回答:”肯定会给啊!周天子都不敢不给我们礼器,郑国怎么敢不给我们土地啊?”
灵王听了这两个回答,简直是心花怒放,欲望继续膨胀,于是又问道:原先晋国称霸中原,是因为晋国离中原比较近,我们楚国离中原比较远。现在我们在中原建立了陈、蔡、东西不羹四座大城,都可以出动一千辆兵车,诸侯应该害怕我们了吧?
子革回答:”肯定会害怕啊!这四个城池的兵力足够威慑诸侯了,何况还有楚国本土的兵力呢?谁敢不害怕大王啊!”
至此,灵王的自信心和欲望已经膨胀到极点,幸亏工匠进来请求他去观看玉器的制作,否则真是难以想象,接下来他还会提出多么天真的问题。
灵王以上的问题,有许多失礼的地方。子革是郑国人,郑国是周朝的同姓,又是华夏诸侯。灵王不仅大大咧咧地问他割让郑国土地的问题,还公然提出要威逼周天子、镇压华夏诸侯,丝毫不顾及子革作为郑国人的感情,只能说明他已经被欲望蒙住了眼睛。楚国当时的国力强盛,可以做到威慑周朝和其他诸侯,但灵王提问的口吻如同想要糖果的小孩子,实在不是一个霸主应有的作风。汉朝的汲黯曾讽刺汉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楚灵王则是赤裸裸的”外多欲”,连行仁义的幌子都懒得打一下。
灵王的欲望和子革的逢迎,果然引起了其他大臣的不满。大臣析父趁灵王不在,对子革抱怨道:”您是在我们楚国很有名望的人,现在大王问你话,你只知道唯唯诺诺,我们国家该怎么办啊?”子革胸有成竹地回答:”我刚才是在磨刀子呢,等一会大王出来,我的刀刃就要砍下来啦!”先秦时的思想家并不崇尚犯言直谏,而是崇尚温和委婉的讽谏,晏子、邹忌、孟子等均是讽谏的典型。可惜后世的谏官大多贪图名垂青史,以犯上为荣耀,以直谏为正道,已经远远偏离了孔子赞许的劝谏之道。
灵王从工匠那里出来了,这时,楚国的史官倚相正好经过。灵王就指着倚相说:”这是我们楚国的良史啊,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些古书。”《三坟》《五典》是三皇五帝的书,《八索》是关于八卦占卜的书,《九丘》则是关于九州地理人情的书。灵王得意洋洋地引用这些书名,大概不是为了称赞倚相的博学,而是为了炫耀楚国的人才众多,间接说明自己这个国王的伟大。可这正好给了子革一个”下刀子”的机会。
子革不屑地说:”我曾经问倚相,周穆王在位的时候喜欢到处游玩,大臣祭公作了一首《祈招》之诗以克制穆王的欲望,结果穆王果然没有遭到祸乱,得到了善终;倚相居然不能背诵《祈招》,这算什么博学啊?”(其实子革只是找一个由头罢了,倚相并不一定就不会背诵那首诗)灵王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就要子革把《祈招》背诵给他听。子革就背诵道:
“司马祈招多么和悦安详啊,向人民传播大王的德音。想我们大王的德行,就像美玉,又像黄金。他有限度地使用民力,没有纵酒饱食之心。”
— 这首诗的意思是,君主应该按照人民能够承担的限度来使用民力,不要用民力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样的君主才算是具备金玉一样的德行,他的德行才会被天下的人民传诵。”无醉饱之心”,与刚才灵王欲壑难填、贪求利益的心态相比,是多么格格不入啊!用孔子的话说,这首诗就讲了四个字:”克己复礼“。
楚灵王虽然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却不失为一个聪明人,很快理解了子革的意思。他向子革作揖表示感谢,回到休息的地方,当天就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我们知道,一个人克制欲望的时候,很容易出现这种心神不宁的情形,一个普通人克制一下烟瘾、酒瘾尚且如此,何况一国之君克制权力欲?结果很悲惨,虽然子革的谏言打动了灵王,灵王却无法克制自己。第二年,楚国内部就爆发了政变,穷兵黩武的灵王被废黜,其弟登基为王,众叛亲离的灵王最后在荒野自杀,这就是一代霸主的下场。
春秋时期的霸主,能够善终的不多,像灵王这样身死而为天下笑的却不少。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最后因为宠信佞臣,饿死在床上,死后齐国有五世之乱;秦穆公是秦国最贤明的君主,却因为利令智昏而多次败于晋国,子孙三百年不能出函谷关一步;晋厉公在鄢陵击败楚军,独霸中原,几年之后就被卿大夫杀死,只有一辆牛车陪葬;吴王夫差先后打败齐、晋、楚,却死在自己的手下败将越王勾践手里,吴国随之灭亡。《诗经》有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是说越到后面难度越大,而是说成功的人心态会有变化,一旦欲望膨胀起来,就算想保全身家性命都不容易,谈何建功立业?
孔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克己,就是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复礼,就是要符合周礼的规定。一旦能够做到克己复礼,则天下纷纷扰扰都归于自己的仁心,不再会有欲壑难填的苦恼,也不会再有自取灭亡的冲动。可惜后世的理学家把”克己复礼“四个字理解成了”存天理,遏人欲”,最终变成了片面空谈性理,消灭人的正常欲望,与孔子和先秦其他哲人的本意相去甚远。
《左传》是中国古代一部叙事详尽的编年体史书,共三十五卷。《左传》全称《春秋左氏传》,原名《左氏春秋》,汉朝时又名《春秋左氏》、《左氏》。汉朝以后才多称《左传》,是为《春秋》做注解的一部史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
左丘明(约前502-约前422)姓丘,名明,因其父任左史官,故称左丘明(而关于左丘明的姓名,长期以来由于先秦及汉代文献对左传作者左丘明的记载非常有限,历代学者就左丘明氏字名情况问题争论不休、众说纷纭。一说复姓左丘,名明;一说单姓左,名丘明,但史载,左丘明乃姜子牙后裔,嫡系裔孙丘(邱)氏较为可靠,旁系左氏有待商酌)春秋末期鲁国都君庄(今山东省肥城市石横镇东衡鱼村)人。春秋末期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散文家、军事家。与孔子同时或者比孔子年龄略长些。曾任鲁国史官,为解析《春秋》而作《左传》(又称《左氏春秋》),又作《国语》,作《国语》时已双目失明,两书记录了不少西周、春秋的重要史事,保存了具有很高价值的原始资料。由于史料详实,文笔生动,引起了古今中外学者的爱好和研讨。被誉为”文宗史圣”、”经臣史祖”,孔子、司马迁均尊左丘明为”君子”。历代帝王多有敕封:唐封经师;宋封瑕丘伯和中都伯;明封先儒和先贤。山东泰安建有丘明中学以纪念左丘明。左丘明是中国传统史学的创始人。史学界推左丘明为中国史学的开山鼻祖。被誉为”百家文字之宗、万世古文之祖”。左丘明的思想是儒家思想,在当时较多地反映了人民的利益和要求。
提起楚灵王,人们想到最多的可能便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诗句。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荒淫的楚灵王,竟然是被人夺位之后,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在极其孤苦苦闷中,上吊自尽。本文便是发生在楚灵王死之前一年,即公元前530年的事情。另外,在上一篇《子产却楚逆女以兵》中出现的楚公子围,便是本文中的楚灵王。他是楚共王之次子,楚康王之弟。公元前545 年,楚康王死后,其子楚郏敖继位。四年后,公子围借口探视楚郏敖之机,用帽子带将其勒死,夺位而成为楚灵王。
在楚康王时期,因为长期与晋国作战争霸,而且还要应付吴国的进攻骚扰,楚国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虽然通过向戌弭兵与晋国达成了和解,实现了与晋国平起平坐,成为中原霸主的机会,却没有完成楚国一家独大的局面。在楚郏敖期间,因在位时间短亦无政治举措。到楚灵王时期,多次发动对外战争,频繁征讨,不仅四处树敌,而且生民疲敝。然而楚灵王却沉醉在骄傲自大的心理之中,不可一世。在这样的环境下,楚灵子以狩猎为借口,发动军队围攻徐国,并对吴国形成威慑。从楚灵王“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的打扮行止来看,其不可一世之气,已经跃然纸上,为后面与子革对话埋下伏笔。
楚灵王在与子革聊天中,一共说了三件事,一是想派人去周国索要九鼎,理由是楚国先祖曾共事周康王并都得到了赏赐,而楚国却没有。子革说周天子当然应该给我们九鼎,当初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多不容易啊,齐国是天子的舅舅,晋、鲁卫仗着是天子的弟弟,都有赏赐,而我们却没有。咱现在与齐鲁晋卫共事周天子,天子都得听我们的,怎么会不敢把九鼎给我们呢。
显然,子革说的是反话,人家齐鲁晋卫都有深厚的家族背景,咱楚国啥也没有,平常的宝物尚且得不到,怎么敢想九鼎呢?楚国虽然是天下霸主,还没有强大到号令天下诸侯,使周天子惟命是从的地步。子革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就醒醒吧。
楚灵王碰了一个软钉子,却无法发作,谁让子革是一本正经的耍流氓呢。楚灵王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起了第二件事,当年我们祖上季连之兄昆吾曾住在许地,现在这块地方让郑国霸占了,我们问他要,他会给我们吗?
按正常人的理解,楚灵王所说的远祖,怎么也不超过八辈祖宗吧?不,楚灵王太有穿越眼光了,起码得五六十代。昆吾是传说中的上古时代的人物,是黄帝的七世孙,我大概推算了一下,可能是公元前2300年左右的事情,距楚灵王时期已经过了1800 年!如果说之前楚灵王问周天子要九鼎是没有睡醒,那他以祖上曾住许地为由问郑国要地,简直就是在做梦,找借口也这么随便?
子革没有笑,他继续一本正经的耍流氓,说当然要给我们啊,你想周天子都要把九鼎给我们,郑国还敢爱惜那块土地,能不给我们吗?
我先想象一下,楚灵王和子革对话的时候,两人非常严肃认真的谈论国家大事的时候,左右的人肯定不敢掩嘴偷笑,但恐怕已经憋出内伤了吧?
楚灵王一看这天没法聊下去了,算了,我和你说第三个事情吧,当初诸侯都疏远我,因为他们怕晋,现在我有钱了,你看我大的城邑就有陈蔡不羹等地,又有兵车千乘,兄弟你也是有功之臣啊,诸侯应该怕我了吧?子革说,当然怕,单是陈蔡不羹等四邑,诸侯就怕得要死,加上楚国全国,他们能不害怕吗?
估计左右实在忍不住,马上就要笑场了,工尹路借机请示楚灵王怎么装饰斧柄,把楚灵王请了出去。析父却没有反应过来,对子革说,你怎么总是顺着大王的意思说话啊,你可是楚国有名望之人,这样做对得起国家吗?看来子革装得实在太像了,连析父都被骗了过去。子革说,我马上就要动手了,你就看好吧。
在与楚灵王的二次谈话中,子革针不失时机的引用祭公谋父的《祈招诗》,对楚灵王进行讽谏,特别是“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对楚灵王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因为对照其中的标准,他不仅远未达到,而且完全是背道而驰。楚灵王给老百姓带来的,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苦难的历程,他不仅没有克制自己的欲望为大众造福,反而利用手中的权力,为满足骄奢淫逸的生活而横征暴敛。子革说,祭公谋父作此诗后,周穆王因为及时收心止欲,才得以终老王宫。言外之意,你要是不听劝谏,要想正常死亡,并非易事。
楚灵王是一个穷奢极侈之人,虽然子革的话,让他触动非常大,他也怕失去权力而无法享乐,并为此苦苦思考几天之后,终于还是没有抵挡住欲望的诱惑,继续挥霍享受,遂有乾谿之难。因此,作者引用孔子的话说,如果楚灵王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以礼治国,以礼待人,怎么可能有会有乾谿之辱呢?
公元前529年,楚灵王的弟弟公子弃疾趁楚灵王长期在外,权力空虚之际,率兵杀死太子禄和公子罢敌,立公子比,也就是楚灵王的三弟为君,是为楚初王,并向乾谿的军士发出命令,如果现在回楚国,可以官复原职,如果继续跟着楚灵王,夷灭三族,楚军遂一哄而散,剩下楚灵王孤身一人。在走投无路之下,楚灵王自缢身死。史载,楚灵王死之前,来到了从前的臣子申无宇之子申亥家,申亥为他提供了饮食,并派两个亲生女儿侍寝。可楚灵王已经彻底绝望,没有任何的心情,半夜即上吊而死。申亥杀死两个女儿,为楚灵王殉葬。
楚灵王死后,消息未通,公子弃疾用计,诈称楚灵王已经回来,马上就要进行清算,吓得楚初王和其弟令尹子皙自杀而死,公子弃疾遂顺理成章的登上王位,是为楚平王。
摘要:《左传》对于“楚人伐徐”进行了解释,历代注家通过援引先王事迹与礼法制度对于楚灵王小处守礼、大处骄奢的行为进行了批判,体现了经古文家注释时对于制度与观念问题的处理,经古文家重视从制度层面对历史进行解释。在与《公羊》对比过程中,发现《左传》在诸夏与夷狄问题上与经今文家的不同,《左传》及其注释家注重夷夏之防,体现了对于经典原貌的还原。
《春秋》一般认为是孔子所作,对于《春秋》的解释主要有《左传》、《公羊》和《榖梁》。在汉代,董仲舒作为经学家先师,推崇《公羊》,后世治《公羊》的被称为公羊学派,都属于今文学家的范畴,与之相对的是古文学家。古文学家对于《春秋》的理解基本都集中在对《左传》的注解当中,因此梳理《左传》及其注解,是了解经古文家春秋学的基本路径。
“子革对灵王”,是《左传·昭公十二年》的内容,被《古文观止》收录,是一篇具有较高文学价值的文章。在经学解释上,本文对应的经文只有“楚人伐徐”一句,而只有《左传》为其进行了注释,《公羊》注释在接下来的“晋伐鲜虞”。《左传》对于《春秋》本句的注解,看起来只是对于原文进行梳理,但实际上,我们可以从中窥见经古文家对待经典的态度以及与经今文学不同的解释进路。
通过对于本章的阅读,我们可以发现,文中涉及制度与观念的问题。对《左传》的注释基本上就是围绕制度与观念之间的矛盾展开讨论的。
(一)首先,《左传·昭公十二年》曰:“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这里交代了楚子的穿着,皮冠,《左传·襄公十四年》:“不释皮冠而与之言”。“杜预集解曰:“皮冠,田猎之冠也。”可知是打猎时穿着;复陶,杜预集解曰:“秦所遗羽衣也。”孔颖达正义曰:“冒雪服之,知是毛羽之衣,可以御雨雪也”;翠被,杜预集解曰:“翠被,以翠羽饰被”; 豹舄,杜预集解曰:“豹舄,以豹皮为履”;执鞭以出,杜预集解曰:“执鞭以教令”。看似是对于楚子的衣着之描述,实际上这已经是极其奢僭的行为了,按照《礼记·中庸》的说法,君子应当在华丽的衣物外面加襯,“《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郑玄注曰:“锦衣之美而君子以絅表之,为其文章露见,似小人也。”在《诗经》郑笺中,他说:“褧,襯也。盖以襯縠为之中衣,裳用锦而上加襯縠焉。为其文之大著也”。可见,在经古文家看来,楚子的穿着是张扬而豪奢的。对于经文文学家来说,“衣锦褧衣”可以称得上符合礼制的,也就是制度层面的要求,而楚灵王衣着奢僭是楚灵王内心骄奢淫逸想法的外露。经古文家的解释,体现了在处理观念与制度问题时,对于制度的重视。
(二)接着上面的问题,楚子见了子革,“去冠被舍鞭。”杜预集解曰:“敬大臣”,经古文家认为,楚子在借鉴子革的时候能够表现出使臣以礼的一面。然而《白虎通·礼乐》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屈己敬人,君子之心”,这种上下之间的相互尊重建立在君主得民心的情况下,也就是说,如果君主本来就不受民众的认可,那么在揖让之礼上守礼也并不能得到民心。从楚灵王后来发生的事来看,楚灵王并不怎么受欢迎,《史记·楚世家》曰:“令公子比见弃疾,与盟於邓。遂入杀灵王太子禄,立子比为王,公子子晳为令尹,弃疾为司马。先除王者迁之。楚众皆溃,去灵王而归。”因此楚王敬大臣,只能证明楚子在小的地方守礼。敬大臣是礼制的要求,但民心是一种观念上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遵守制度却不得民心,说明其遵守的就不是最根本的礼制。至于深层原因,后面会加以论述。
(三)传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级、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楚子在这里向子革发问,指出楚先王与诸位先人共事,然而无所得,因此求鼎于周。根据孔颖达的整理,证明楚子所谓的无所得是有历史依据的,《书·序》云:“武王既胜殷,邦诸侯,班宗彝,作分器。”《旅獒》云:“明王慎德,四夷咸宾,无有远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王乃昭德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鲁语》云:“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亲也。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使无忘服也。”孔颖达说:“是言诸侯皆得天子之分器也。定四年传称:分鲁公以’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分康叔以’大吕’之锺。分唐叔以’密须之鼓’、’阙巩’之甲,’沽洗’之锺。其齐之所得,则无以言之“。按照孔颖达的说法,楚国作为蛮夷是得不到珍宝的,杜预集解曰:”分,珍宝之器”,所以楚无分是事实,但也是符合礼法的。今日求鼎于周,向子革问此事,子革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清人洪亮吉在《春秋左传诂》引《史记集解》中服虔的话说:“有功德受分器”,也就是说子革表面上说齐晋鲁卫是周王之亲,因此得到珍宝,而楚国有功而无所得,所以楚国应该得到鼎,但实际上,子革引述先王事迹,欲图向楚灵王说明,先王筚路蓝缕,桃弧棘矢,以御王事,方才能够“无替厥服”,而今日楚灵王无功求鼎,是非常荒谬的行为。同时也通过“筚路蓝缕,桃弧棘矢”对于楚灵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的行为进行批判,服虔曰:“桃弧棘矢所以御其灾,言楚地山林无所出也”,可见楚地贫瘠,先王创业不易,而楚王田猎为乐,豪奢淫靡,是以为过。
在这一段中,给周王室宗亲分器有制度可循,而楚灵王作为蛮夷想要分器是无休止的贪心;桃弧棘矢,以御王事,也是制度所要求的,但楚灵王耽于田猎,贪图享乐。经古文家在批评楚灵王骄奢淫逸的同时也不懂礼法。
(四)接着,子革用《祈招》来讽喻楚灵王。子革曰:“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杜预集解曰:“获没,不见篡弑。”杜预的解释是针对后来发生的事情而进行阐发的。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杜预集解曰:”言国之用民,当随其力任,如金冶之器,随器而制形。故言形民之力,去其醉饱过盈之心。”孔颖达进一步解释说到:“思使我王之德度,用如玉然,用如金然,使之坚而且重,可宝爱也。若用民力,当随其所能,而制其形模。依此形模,用民之力,而无有醉饱盈溢之心也。以王之游行,必劳损民力,故令依法用之。”楚灵王在颖尾驻扎打猎,属于娱乐活动,之前皮冠、秦复陶、翠被
豹舄已经证明楚灵王豪奢了,子革用爱惜民力来进行劝谏;针对楚王欲求周鼎许田的行为,子革也通过这种方式“以止王心”。从后来事情发展来看,子革的劝谏并没有起到作用,《史记》曰:“十二年春,楚灵王乐乾谿,不能去也。国人苦役。”但《左传》与之不同,传曰:“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左传描写了楚灵王内心斗争反映在外的一个过程,楚灵王不吃不喝最后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玩乐的欲望,所以孔颖达在注《左传》引的“克己复礼”时引刘炫曰:“克训胜也,已谓身也。有嗜欲,当以礼义齐之。嗜欲与礼义交战,使礼义胜其嗜欲,身得归复於礼,如是乃为仁也。”但刘炫的注算不上最贴合《左传》本意的,孔颖达也没有讲清楚。根据我们之前所说,子革通过引述先王的事迹,批判楚灵王奢靡,同时荒淫无度、好大喜功,同时又通过引《祈招》诗来劝谏楚灵王爱惜民力,克制欲望,可见左传的导向并不是道德上的仁,而是政治上的仁政。皇侃在《论语集解义疏》中,在注释“颜渊问仁”章的“一日克己复礼”这一句时,引范宁曰:“乱世之主,不能一日克己,故言一日也。”皇侃接着解释:“言人君若能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之民咸归于仁君也”,按照这里的解释,楚灵王如果能够有一天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返归仁政,那就不至于被篡逆,但实际上,楚灵王有几天有意去克制了自己的欲望,以至于不吃不喝,但是并没有返归人道,同时,我们从之前“去冠被舍鞭”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楚灵王只能够遵守一些小的礼节,但是不能回到仁政的道路上去。也就是说,仁政是礼制的根本要求之一,君主不能实现道德教化,即使在小的地方知礼,也不能解决观念与制度之间的矛盾。楚灵王内心挣扎的过程实际上反映了楚灵王对于制度与观念的选择,最终楚灵王选择继续耽于享乐,最终受辱。
《左传》之所以做这样的解释,在与《公羊传注疏》的对比中,可以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里面的问题所在。左传注解的是“楚子伐徐”,公羊传本身没有传“楚子伐徐、晋伐鲜虞”,但是何休的注,注在了晋伐鲜虞这一节,何休注曰:“谓之晋者,中国以无义,故为夷狄所强。今楚行诈灭陈、蔡,诸夏惧然去而与晋会于屈银,不因以大绥诸侯,先之以博爱,而先伐同姓,从亲亲起,欲以立威行霸,故狄之。”可见,公羊学家用夷夏之辨来解释这一问题,诸侯畏楚,与晋国盟,但“晋伐鲜虞”,因此公羊学家认为,虽为中原诸侯,姬姓宗亲,但既然连亲亲这种最基本的道德条目都做不到,那么就将其贬斥为夷狄,公羊学家董仲舒所著的《春秋繁露·精华》中说:“《春秋》无达辞,从变从义,而一以奉天。”意思是说,夷夏之辨要以礼义为标准,因此对待他们的态度应该是变化的。无论是夷还是夏,当其行为违背礼义时,就都是夷狄。在《春秋繁露·竹林》中,他说:“《春秋》之常辞也,不予夷狄而予中国为礼,至郄之战,偏然反之,何也?曰:《春秋》无通辞,从变而移。今晋变而为夷狄,楚变而为君子,故移其辞而从其事。”公羊学家托古改制,借公羊传构建自己的政治构想。
与之相比,《左传》严守夷夏之防,多以“诸夏”、“华”、“诸华”、“华夏”与“戎”、“戎狄”、“蛮夷”相对而称,《左传·闵公元年》记载, “狄人伐邢”, 管仲建议齐桓公救邢, 说:“戎狄豺狼, 不可厌也。诸夏亲昵, 不可弃也。”杜预注:诸夏, 中国也, 暱近也,可见左传中,诸夏与中国乃是一义。可见,《左传》严守夷夏之防,将诸夏与夷狄对立起来,不能相互转化,因此,虽然楚灵王有几天都克制欲望不吃不喝,但是也无法实现仁政,这是他蛮夷的身份决定的。
总的来说,将本章单纯理解为克制欲望的解释相对来说都是浅薄的。本章在《左传》的体系内,符合《左传》的基本特点,注家解释也体现了经古文学家的基本解释路径,通过援引先王之法,臧否今人,实现对于周礼的损益。同时,严守夷夏之防,认为无法克己复礼的楚灵王,作为夷狄是无法实施仁政的。
首先,经古文家的解释目的,并不是像经今文家、公羊学家一样,欲图托古改制,而是在一定程度上还原经典的基本样貌。春秋时期,尤其孔子所在的年代,内忧外患,中原与偏远地区的矛盾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夷夏之防是出于这样的时代背景而存在的。经古文学家通过经典之间的相互印证,相互联系,实现了经古文学家注解的有机性,在对圣人之法的还原过程中,不断增添新的解释可能。
(1)杜预,《春秋经传集解》,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年
(2)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武英殿十三经注疏刻本
(3)何休,《春秋公羊经传解诂》,《四部丛刊初编》刻本
(4)《史记》,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 2014年
(5)洪亮吉,《春秋左传诂》,中华书局《十三经清人注疏》 1987年
(6)孔颖达,《礼记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十三经注疏》(06)1999年
楚灵王对子革说,这个史官不错,你要好好待他。他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以《三坟》; 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 八卦之书,谓之《八索》; 九州之志,谓之《九丘》。
这都是上古的书,现在已经失传了。楚灵王说这话,想说明倚相的学问大,读的书多。
子革正愁没机会放大招呢,正好借题发挥。 子革说,这史官学问不行。为什么呢?我曾经考过他。当初周穆王想到处游玩,周游天下,让各地都留下车辙马迹。
看来这周穆王也是个驴友,就喜欢到处玩儿,传说他老人家和西王母,也就是王母娘娘,还有一段佳话。
我估计王母娘娘可能是当时西北一带游牧部落的女酋长,也许当年那个部落还是母系社会。只是在传言当中,把这位部落首领传得神乎其神,周穆王身为天子,又喜欢旅游,当然想见一见这位西王母。
周穆王郑重地确定了黄道吉日,带上贵重的白圭玄璧和华美的丝织品去见西王母了。
西王母在美丽的瑶池设宴招待周穆王,此中欢娱之情,不必多说。临别时,西王母含情脉脉作了一首歌,说的是:“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毋死,尚能复来。” 大意就是今天人们熟悉的那首情歌:跑马溜溜的山上,跑马溜溜的云哟;跑马溜溜的人啊,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面对西王母的一片深情,周穆王摆出了帝王之尊,拿国家和人民当借口:“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意思就是说,我的使命是治理国土上的百姓,使百姓共同富裕,只有到了那时,我才能回来看你,时间大概是三年吧!这个三年就是个虚数,就好像咱现在说过两年。就是说以后等我有空会来看你的。
这样的回答不免令人失望,而且其中有句潜台词就是,三年后我要是没有来,你就不要等我了,倘若你不嫌道远,当然也可以来找我啊!
西王母听了周穆王的回答,柔情变成了公事公办,又说了, “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乌鹊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彼何世民,又将去子。吹笙鼓簧,中心翱翔。世民之子,惟天之望。”
大意就是说,我所居住的西土,虽然虎豹成群,但我是天帝的女儿,要守住天帝赐予的土地,不能随便离开。你为了你的人民要离开了,这是你的使命,你好自为之吧!
话说到这个分上,二人等于是诀别了。不过周穆王还是很怀念这段感情的,他在一座山上栽下一棵槐树,并题字曰“西王母之山”,以此来纪念自己与西王母的这段感情。
只可惜周穆王回去后不久就过世了,难复诺言了。不过也有传说西王母到底还是难忍相思之苦,果真来中原看望周穆王,并与他双双飞升入天宫。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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