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中晚期,除了藩镇割据外,政治上的另一个大弊病就是宦官专权。唐太宗时期,宦官不过是看门传令的奴仆而已;唐中宗时期,宦官人数大增,七品以上官衔的就有上千人;唐玄宗时期,宦官人数更多,达到三千多人,甚至有了三品将军官衔,玄宗最宠信的宦官高力士在朝廷的政事方面起了不小的作用;唐肃宗时期,宦官李辅国因随肃宗到灵武称帝而权倾一时,他因为对当时已做了太上皇的玄宗不满,竟然私自把玄宗迁到太极宫去居住,代宗即位后,对他也无可奈何。
公元763年,吐蕃进犯泾州,直逼京师,唐代宗仓皇逃往陕州,宦官鱼朝恩率领驻陕州的军队和神策军迎驾有功,使代宗对他倍加宠信。代宗任命他为宣慰使,主管神策军,能够经常出入宫廷禁地,鱼朝恩由此骄横不可一世,最终使代宗也难已容忍。代宗与宰相元载密谋,乘三月寒食节宫中举行宴会之际,将鱼朝恩缢杀。鱼朝恩被处死以后,宦官一度不再掌有兵权。
但唐德宗时,泾原兵变,德宗出逃奉天。宦官窦文场、霍仙鸣率宦官和随从一百人护驾,由此宦官又掌握了兵权。兵变结束回到长安,德宗委任窦文场、霍仙鸣掌管左右神策军。公元796年,神策军扩大到十五万人。窦、霍二人权倾天下,各地的藩镇将领不少都是由禁军将领提升选派的。贞元年间,宫中还派出宦官到市场上以低价强买老百姓的物品,称为宫市。在长安的东市、西市和其他比较热闹的贸易场所,他们派出九百个东张西望的人,叫作白望。他们察看人们出卖的东西,只用一百钱就要换取价值几千的物品。
宦官们不仅把持朝政,还到社会上公开掠抢,祸害百姓。除了宫市,宫中还有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这五坊。在五坊中的宦官称为“五坊小儿”。他们常常借口宫中需要,敲诈百姓。
唐顺宗李诵在做太子时,从陪伴他读书的王叔文、王伾等人那里就听说了宦官们的劣迹,就想改革朝政,除掉这些祸害。可是李诵还没有登上皇位就中风了,说不出话来。唐德宗见了,一下急出病来,不久就死了。
公元805年,李诵在病中即位,是为唐顺宗。唐顺宗即位以后,任命东宫伴读王叔文、王伾在政治上进行改革,由于顺宗的年号是永贞,历史上称为“永贞革新”。王叔文掌权后,下了一道诏书,把宫市、五坊小儿全都取缔了。当时各地的节度使还向宫廷进奉钱财,给老百姓造成了额外的沉重负担。王叔文把这些苛捐杂税也免了。
王叔文知道自己声望不够高,就建议请老资格的官员韦执谊做宰相,又起用了柳宗元、刘禹锡等一批有才干的官员,朝廷官员面貌为之一新。王叔文对藩镇割据势力也保持了警惕,并采取措施,抑制藩镇势力。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派人到京师长安要求统领剑南东川、西川和山南西道这三川,但被王叔文严辞拒绝。王叔文知道要改变宦官专权的局面,最重要的是夺取宦官的兵权。
为此唐肃宗派很有威望的老将军范希朝去掌握神策军,可是神策军的一些将领大多是宦官们的亲信爪牙,所以当范希朝去神策军接管人马时,宦官们早已事先做好了准备,使范希朝空手而回。
王叔文大刀阔斧的改革,使宦官们不但感到气愤,更感到害怕,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当时的宦官头子是俱文珍,他先盗用顺宗的名义,把王叔文翰林学士的职务免了,接着他又勾结一些大臣说顺宗病重,不能再执理朝政,应由太子李纯监国。只过了一个月,又宣布太子李纯正式即位,这就是唐宪宗。
柳宗元在参加“永贞革新”前两年,曾任监察御史里行,是御史的见习官,可以和御史一样“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柳宗元作为政坛新锐,本着“唯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的精神,借此文向当政者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
因此,柳宗元很自然而然地就参加到唐顺宗支持、王叔文、王伾主导的永贞革新当中去。这个政治集团积极推行革新措施,惩贪鄙、用贤能、免苛征、恤百姓,企图抑制藩镇势力,重建中央集权,企图抑制宦官势力,夺回国家军权等。革新派这一系列改革行为终究引发了强大的宦官集团的反扑。宦官集团先是逼着身染重病的顺宗退位,接着又拿王叔文、王伾集团开刀,柳宗元、刘禹锡等八位革新派的干将都被贬到边远州郡去作了司马,史上称之为“二王八司马事件”。
顺宗退位,进行了不到一年的“永贞革新”也失败了,王叔文、王伾被贬到外地。王叔文第二年就被杀害了。
中唐时期,经过安史之乱后,国力衰落。豪强地主,兼并掠夺土地日益严重。陆贽《均节赋税恤百姓》:富者兼地数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仅有一点土地的农民,除了交纳正常的绢粟外,还要承受地方军政长官摊派下来的各种杂税,各地官僚为巩固自己的地位,竞相向朝廷进奉,加紧对下层盘剥,民不聊生。唐王朝急需休养生息的政策来重振国力,老百姓也需要宽松的政治统治以求安居乐业。
为此,柳宗元借郭橐驼之口,揭露谴责了唐朝政令繁苛、一贯仇视骚扰百姓的弊端,弄得百姓为应付官府而疲于奔命,陷民生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些见解,表明柳宗元要求革新政治的强烈愿望。
唐顺宗永贞元年(805),柳宗元在都城长安任礼部员外郎,大约这一年前后撰写了《种树郭橐驼传》一文。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lǚ),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
郭橐驼,不知道他本名叫什么。他患了脊背弯曲的病,脊背突起而弯腰行走,就像骆驼一样,所以乡里人称呼他叫“橐驼”。
[注释] 橐驼:骆驼。橐,口袋。这里指驼背。始:最初。病偻:患了脊背弯曲的病。隆:突起。伏行:脊背突起而弯腰行走。类:像,好像。号之:给他起个外号叫。号,起外号。故乡:所以乡里的人。
[注释] 名我固当:这样称呼我确实恰当。名,称呼,名词作动词。固:确实。当:恰当。
[注释] 因:于是,就。舍:舍弃。其名:他原来的名字。云:如此,这样。
开篇介绍郭橐驼名字的由来,欲扬先抑。“郭橐驼,不知始何名”暗示其身份低微;“病偻,隆然伏行”说明他相貌奇特,甚至有些丑陋。面对他人口中“驼”这个带有贬损意味的称呼,郭橐驼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欣然接受——“甚善。名我固当”,一甚一固,凸显出人物的豁达。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弃用原来的名字,并在驼之前又加了一个橐字,使整个名字更加诙谐。乡人和郭橐驼的不同行为、郭橐驼的外貌之丑和人格之美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大度、乐观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
庄子是个特别会讲寓言故事的人,他描绘过许多人物,其中就有很多畸形残疾的,如《养生主》《德充符》中都写到失去单足或双足的人,《人间世》中则写了一个怪物支离疏;有的则具有特异技能,如善解牛的庖丁,运斤成风的匠人,承蜩的佝偻丈人等。柳宗元写这篇传记,把这两种特点都集中在郭橐驼一人身上,他既有残疾,又精于种树。可见柳宗元不仅在文章的主题思想方面继承了《庄子》的观点,连人物形象的刻画也灵活地吸取了《庄子》的写作手法。
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
郭橐驼以种树为职业,长安城里所有经营园林游览和做水果买卖的富贵人家,都争着把他接到家里雇用他。
[注释] 业:以……为业。凡:所有。为观游:经营园林游览。为,从事,经营。争迎取养:争着迎接雇用郭橐驼,取养:雇用。
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定语后置句,定语是修饰名词的,状语是修饰动词的,表达一种状态。“为观游及卖果者”是修饰“豪富人”的,一般定语修饰是放在名词前面的,这里放在后面了,所以是定语后置。正确语序为:凡长安为观游及卖果者豪富人。
观察郭橐驼栽种的树木,有的即使被移植走了,也没有不成活的;而且长得高大茂盛,很早就会结出众多的果实。
[注释] 或:有的。移徙:指移植。徙,迁移。硕茂:高大茂盛。早实:早结果实。实,结果实。以:而且,和。蕃:多。
其他种树的人,即使在暗中观察、悄悄效法模仿,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注释] 他植者:其他种树的人。虽:即使。窥伺:偷偷地察看。效慕:仿效。莫:没有谁。如:比得上,动词。
作者通过正面、侧面描写相结合的形式表现郭橐驼种树技艺的高超。“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是正面描写,语言简洁直接,“无不活”这一双重否定句的使用增强了笃定的语气。“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和“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是侧面描写,“凡”“皆”和“争”等字语气坚定且绝对,形象地写出了时人对郭橐驼种树技艺的推崇;“莫能如”强调其种树本领是“独门绝技”。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zī)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
有人问郭橐驼种树种得好的秘诀,他回答说:我郭橐驼并非有能力使树木活得长久而且长得茂盛,我只不过是顺应树木的自然规律,使它们依照自己的本性生长而已。
[注释] 木:树。寿:活得长久。孳:繁殖。天:指自然生长规律。致其性:使它按照自己的本性成长。致,使达到,按照。焉尔:罢了,句末语气词连用。
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
所有被栽种的树木都有相同的本性:它们都希望根部可以舒展开来,希望根部培的土可以平坦一些,希望根下的土要用原来培育树苗的土,希望土被筑捣得密实一些。
[注释] 凡:凡是,所有。植木之性:按树木的本性种植。性,指树木固有的特点。本:树根。欲:要。舒:舒展。培:培土。故:旧。筑:捣土工具,专门种树的工具,这里是动词,捣土。密:紧致。
如果已经做到了这些,就不要再摇动了,不要再担心它,离开的时候也不要回头看。
[注释] 既然:已经这样。已通矣。勿动:不要再动它。勿虑:不要再担心它。去:离开。顾:回头看。
其莳(shì)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
栽种时要像对待子女一样细心,放置它们的时候,要像丢弃了一样坚决,那么树木的生长规律就得以保全,它们的天性就可以实现了,树木自然就能够顺着自己的天性生长了。
[注释] 其:如果,连词。莳:栽种。若子:像对待子女一样精心。置:放置,闲置。若弃:像丢弃了一样不管。则:那么,连词。全:保全。得:得到,引申为实现。者:助词,无义。
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fán)之也。
所以我只是不妨碍它的生长罢了,并不是有能力使它们长得高大茂盛;我只是不压制、消耗它们的结果罢了,并没有什么方法能够使它们很早就会结出来众多的果实啊!
[注释] 不害其长:不妨碍它的生长。而已:罢了,句末语气词连用。硕茂:使动用法,使……高大茂盛。不抑耗其实:不抑制、损耗果实的成熟过程。早而蕃:使动用法,使……结实早而且多。
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
别的种树人却不是这样,要么树根拳曲着,要么就是培土更换了;给树培土的时候,不是过多就是过少。
如果有人能够不这样做,但是又会过分地爱护它们,过分地担忧它们。
[注释] 苟:如果,连词。反是:不这样做。恩:有情义,引申为过分。勤:频繁,引申为过分。
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
早晨来看一看,晚上又去摸一摸,都已经离开了,还要回头再看一看。更严重的,有的人用指甲抠树皮来检验它们是活着还是枯死了;有的人摇晃树根来观察它们是否栽结实了,这样的话树木的天性就日渐背离了。
[注释] 爪:用指甲抠。以:用来。验:检验,观察。生枯:活着还是枯死。疏密:指土的松与紧。日以离:日渐背离。
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即使那些人嘴上说的是在爱护树木,其实却是害了它们;即使那些人嘴上说是在担忧树木,其实却是仇视它们。因此,他们栽种的树木才比不上我。我又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呢?
[注释] 仇:以……为仇敌。不我若:不若我,比不上我。若,及,赶得上,动词。
有人问道:把你栽种树木的思想,转用到做官和治理百姓方面,可行吗?
[注释] 道:指种树的经验,引申为思想。官理:为官治民。理:即治,治理,避高宗李治名讳,改治为理。
郭橐驼说:我只知道种树罢了,做官和治理百姓就不是我的专业了。
然吾居乡,见长(zhǎng)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
然而我居住在乡里,看见那些管理百姓的官吏喜欢频繁地发号施令,好像是很爱护百姓,但百姓最终反因此受到祸害。
[注释] 长人者:为人之长者,指当官治民的地方官。大县的长官称令,小县的长官称长。长,管理。烦其令:不断发号施令。烦,使……繁多。怜:爱护。而:但。卒以祸:以祸卒,以祸民结束。卒:最终。
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勖(xù)尔植,督尔获,早缫(sāo)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tún)。
每天早晨和晚上,那些小吏跑来大喊,长官命令:催促你们耕地,勉励你们种桑,督促你们收获,早点煮茧抽丝,早点纺好你们的线,好好养育你们的小孩,喂养好你们的鸡和猪。
[注释] 官命:官府的命令。促尔耕:催促你们耕田。勖:勉励。植:栽种。督:督促。获:收割。缫:煮茧抽丝。而通尔,你们。绪:丝头。早缫而绪:早点缫好你们的丝。早织而缕:早点纺好你们的线。缕:线。字:养育。遂而鸡豚:喂养好你们的鸡和猪。遂,顺利地成长。豚,猪。
一连串短促的排比,三个尔,四个而,七个动词,把官吏们来乡闹得鸡犬不宁的画面描写得淋漓尽致。
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sūn)饔(yōng)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
而且敲着鼓把大家汇聚起来,打着梆子把大家召集过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即使停止吃早饭和晚饭去慰劳那些官吏们,尚且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又依靠什么来增加我们的人口,使我们安居乐业呢?
[注释] 聚:使……聚集。木:这里指木梆。吾小人:我们小老百姓。人通民。为避讳唐太宗李世民,世字要写成代,民字要写成人。辍:停止。飧:晚饭。饔:早饭。以:来。劳:慰劳。且:尚且。暇:空闲。何以:以何,靠什么。蕃:使……增加。生:人口。安:使……安定。
所以我们既困苦又疲乏。像这样治民反而扰民,它与我种树的职业大概也有相似的地方吧?
[注释] 病:困苦。怠:疲倦。若是:像这样。其:表推测,大概。类:相似。
作者通过层层类比,真正意图并不在谈种树,而在谈养人,借这种方式抨击了官吏繁政扰民的社会现象。
问的人说:哎呀!你说的这些话不是很好吗!我询问种树的方法,反而得到了治理百姓的方法。
[注释] 不亦善夫:不是很好吗?养人:养民。避唐太宗李世民名讳,改民为人。术:方法。
这一句和庄子《庖丁解牛》结尾一句非常像,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通读全文,我们可以发现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明显受到了庄子《庖丁解牛》的影响。柳宗元通过郭橐驼的话,从反面角度阐述了治国为官的道理,过度的干预其实是对百姓更大的伤害,为了治理好百姓不能只凭动机而不遵从规律,更重要的是要使百姓得到休养。而这一观点并非柳宗元独创,这是老庄的道家思想一贯主张的。
郭橐驼种树以“顺木之天以致其性”“不害其长”为法则,他的种树之法正契合了道家“无为而治”的治国理念,指出为官治民不能“好烦其令”。“无为”,应该是“避免反自然的行为”,即“法自然”。
《老子》: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圣人,指上古的帝王。为,指不遵从自然规律,人为地干预事物的发展变化。无为就是指去掉人为干预,遵从事物变化本身。统治者就要少干预,去人为,不能“好烦其令”。
《老子》:治大国,若烹小鲜。君主治理国家,就像煎小鱼小虾一样,不要老去翻动它,让它慢慢地煎就好了。更形象地说明治国应清净无为的必要性。小鱼非常鲜嫩,烹制时不宜过多地翻动,否则就会弄得支离破碎了。治国也是这样,“长人者”如果“好烦其令”,名为爱民、忧民、恤民,而效果却适得其反,照样民不聊生,更为严重的,政令繁苛甚至会加速败亡。
《道德经》: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犹兮而贵言也。成功遂事,百姓皆谓我自然。最理想的君主,百姓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就可以了;第二等君主,百姓都很爱戴他;第三等君主,百姓畏惧他;最下等的君主,百姓要抨击他了。统治者只有在信誉不足时,老百姓才会有不信任他的可能,谨言慎行不要轻易地去发号施令。这样天下就会治理得很好,到时老百姓会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老百姓会认为这是自然而然的结果,而不是由于统治者的强制干预。自然指事情本来是什么样就让它什么样。
而老子的主张就是柳宗元所推崇的治理国家思想的源远。和老子格言式的表达不同,柳宗元把治国的道理演绎成这篇寓言式的故事,比老子抽象式的说教令人印象深刻,也更易于接受。柳宗元写本文的真正意图到此就很明显了,他真正的意图并不是在谈种树,而是在谈养人。借这种方式来抨击官吏繁政扰民的社会现象。警示上层的统治者,要肃清吏治,顺应百姓的生活习惯和生产规律,让他们休养生息,从而使大唐的国运能够维持下去。
[注释] 传:作传。以为:以之为,把它作为。戒:教训。
唐太宗说过: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净,百姓何得不安乐乎?柳宗元由“树理”谈到“官理”,由“养树”说到“养人”,以寓言的形式告诫统治者要“顺其天、致其性、蕃民生、安民性”,道理深刻,形象生动,通俗易懂。写作此文时,柳宗元担任监察御史里行一职,他看到了吏治的混乱、百姓的疾苦,“特为良吏作此官箴”,他倡导的为官之道,融合了儒、道两家思想,以道为形,以儒为本,以顺应自然的方式实现百姓的富足与安定,以“无为”之法达“有为”之境。
柳宗元对郭橐驼这一人物身份的设定也颇具深意:丰乐乡的一个驼背种树人。“丰乐乡”之名就有反讽意味,暗示社会环境并不“丰乐”;驼背的种树人,很明显是长期辛苦劳作的底层劳动者,是吏治扰民之深、百姓生活之苦的亲历者,极具发言权。对于驼背,虽然文中明确指出是疾病导致的,但这“病”也引人深思:表面上指生理疾病,是否暗指官场与社会之弊病?
金圣叹评价《种树郭橐驼传》:纯是上圣至理,而以寓言出之。清人刘熙载说:柳文如奇峰异嶂,层见叠出。休养生息,无为治民,原本是枯燥之事,枯燥之理。柳宗元却用一支奇笔,以郭橐驼种树托寓而出,读之令人生趣,读之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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