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三吴泛指江南吴地,属六朝时期的地理范围,北魏《水经注》载:“汉高帝十二年,一吴也,后分为三,世号三吴,吴兴、吴郡、会稽其一焉。”尚有数种说法并存,如苏州为东吴,常州为中吴,湖州为西吴之谓。
2009年,湖州旧城改造出土一批乌程汉简,于往来公文简中有“会稽守府以亭格行”“会稽大守府”“乌程以亭行。余暨丞印。二月丁亥卒同以来”等墨书。据《汉书·地理志》载,会稽为郡,领县二十六。2024年,苏州金城新村遗址最新考古发现,秦至汉初的会稽郡治在苏州子城一带,出土的瓦当、陶器、鹿角等与湖州子城遗址器物类似。
西晋乌程分置东西乡,东迁县为东乡县治在旧馆,东至平望北达太湖洞庭东、西山均为县境,直到隋代又并入乌程县,前后经历308年历史。隋置湖州,州以太湖名。其后吴江与东、西山几经变迁,所辖呈苏湖交错的状态。
相传,东海龙王御弟青龙王穿过太湖洞庭入钱塘归海,途中龙角穿出的地方化作洞庭东、西二山;实为自湖州西北东入太湖的天目山余脉,诸山都较低矮惟,西山缥缈峰为高,是太湖七十二峰之首,石公山翠,林屋清幽。唐宋名士陆龟蒙、皮日休、陆羽、皎然、刘长卿、黄庭坚等,都是登舟入太湖往西山游赏“林屋晚烟”胜地。皎然以诗为证,记述张志和酒后边舞边作《洞庭三山图》情景,陆羽也曾亲临西山水月寺细品小青茶,即日后成为贡茶的洞庭碧螺春。住在苏州城里的陆龟蒙,更是置园长兴顾渚山煮茗唱和,自署“江湖散人”。
俞樾林屋洞题刻
林屋洞,号称“天下第九洞”,怪石嶙峋、洞府隐仙,民间传为太湖龙洞。唐宋时期为道士求雨祈晴之处,因获历代帝王重视地位较高,洞内有金龙、玉简出土,岩壁上多名人妙墨题刻。在雨洞口崖壁有德清俞樾署“灵威丈人得大禹素书处”篆书,结体端庄字迹遒劲,时在清光绪年间。林屋洞向来是湖州人坐游轮作“太湖一日游”之目的地,隔湖遥对的湖州弁山黄龙洞,古代设祥应宫亦为求雨祈晴之所。洞口摩崖“林屋别窦”为南宋道士神霄散吏题记,清代湖州知府吴绮也曾书迹“灵威峰”刻石。
相传,夏禹治水“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吴王阖闾使灵威丈人到林屋洞获取禹藏五符宝卷,故南朝梁时在西山甪头洲立禹王庙,清代重修的碑记延请严其焜以隶体书之。严其焜,湖州骥村人,学究严可均之父,善诗工书,通金石考据学,流寓平望,隐居西山,在当地留有笠帽山“鹿饮泉”摩崖以及堂里村《徐氏祠堂记》、东蔡村秦宅“敬者身基”门额等书迹留存。
甪里村,古有“甪里先生”隐居得名。宋元祐年间迁湖州府长兴县吕山巡检司移此,辖东、西二山,故名衙甪里。明代因抗倭而分立四寨;清初总辖太湖水师;太平天国时期侍王屯驻过重兵。甪里因地势险要,数度归属于苏浙之间,据说,村中郑泾港在元明清时期曾是苏浙界河,西岸属湖州。旧时,甪里码头为锡湖班轮船的中途停靠站,村落兴衰皆系水路,所幸古风依存。西山衙甪里建有天后宫,吴兴大钱有衙桥头与天后宫,银杏树年轮可证肇始。
明湾村,傍山临湖,借坞隐舍。清乾隆年间重修的码头,长58米,宽4.6米,用256块金山石铺就沿伸入湖中。据说码头朝向南太湖,当地很多人在湖经商致富,故视作财神位所在,故码头一侧斜着修筑,以敛住来自大钱口的这路富水,能聚财纳福,不轻易外泄。在水运发达的岁月,洞庭客商历来都在码头挥别乡亲,扬帆起航奔赴大钱口,过湖州,沿荻塘,前往吴江、上海等地进行商贸活动。
唐代白居易任吴郡太守期间曾游历明湾,偶作《夜泛阳坞入明月湾即事,寄崔湖州》诗句:“龙头画舸衔明月,鹊脚红旗蘸碧流。”湖州刺史崔玄亮系白居易的茶友。记起2016年,我等曾经伫立于明月湾码头眺望山水清远的湖城,弁山苍郁,月湾盈升,在苏州明月湾看湖州月亮湾,始知古人美誉湖州之水晶宫、水云乡真是名不虚传!
远眺水晶宫
东山,又名莫厘山,为伸出太湖之中的半岛。陆巷古村,背山面湖,有六条通达太湖故名,明清古建鳞次栉比。吴中叶氏始祖随宋室南渡迁居浙南,叶逵公娶乌程羊氏为妻遂居湖州,筑别墅于莫厘峰下,其六世孙叶梦得,字少蕴,学问渊博尤工于词。陆巷宝俭堂为叶氏后裔世代所居,叶梦得归隐于湖城西南弁阳坞营石林园,建藏书楼避暑闲散守先陇,自号石林居士。湖州东桥村、砖桥头以及长兴、安吉、杭州、缙云等地均有叶氏宗亲。
太湖观音,缘起于南朝梁武帝时期。湖州白雀法华寺号称“八百里湖山第一人间”,千百年来成为太湖流域佛教信众的朝圣地。旧时,从溇港沿岸或洞庭湖区前来法华寺敬香,通常先由水路进发,登岸后经报恩桥绕将军山,由三里松径夹道导引至“真身宝境”。北宋苏东坡曾多次携文友登临山巅望湖亭,聊发“具区吞灭三州界,浩浩汤汤纳千派”的感慨。
元代书画家赵孟頫曾作《洞庭东山图》与《洞庭西山图》大轴一对,后为明代董其昌收藏并录入《画禅室随笔》,再后来又转为清代画家王时敏收藏。
南朝梁武帝的长子萧统主编《昭明文选》,后世因列为科举教材而广泛传扬。在襄阳、池州、南京、镇江、常熟、乌镇等地都传为“昭明太子读书处”的景点,萧统之师就是南朝武康名士沈约。不过民间立庙祭祀昭明太子更多着眼其济困救民的德行,他曾以《河道兴役疏》上书梁武帝,灾年暂缓开挖吴兴通向太湖的河道,让吴兴、吴郡两地百姓休养生息。常熟虞山不仅有昭明太子读书台,还有明代毛晋汲古阁藏书楼,他是湖州书船的大主顾。
雕版印刷术产源于中唐兴于五代盛于宋代。叶梦得《石林燕语》云:“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模印之法,人以藏书为贵。书不多有,而藏者精于校勘,故往往皆有善本。”至明代织里闵凌雕版印刷后来居上,在郑港、谈港诸村的书船业也应运而生,以贩售雕版新书为主兼营故家散出古籍,南下钱塘、东抵松江、北达京口,书客们为藏家叩门送货。
常熟毛晋贴出告示,称收购宋元版善本按页计价,湖州书商闻讯,书船云集七星桥毛宅埠头,约有四万八千册古籍先后流入汲古阁。民谚传扬:“三百六十行生意,不如鬻书于毛氏。”至晚清湖州书船生意仍很兴旺,流寓苏州的俞樾赞曰:“湖贾书客斡乘舟,一棹烟波贩图史。”姑苏书坊自然也极发达,堪称江南的图书流通中心。
苏州钮家巷连接平江路与临顿路,巷口为苏州状元博物馆。归安陆氏早年迁居苏州,陆肯堂与陆润庠一门两状元,卒后均葬于妙西南埠陆家庄,陆润庠与湖州沈家本系姻亲。巷内“文学山房”店主江澄波,曾祖江椿山原籍湖州织里,太平天国时期为避乱至苏州,初在扫叶山房当学徒,后到阊门外山塘街自开旧书店,延续至江氏已达数代,著有《吴门贩书丛谈》,录有《书船长载江南月》口述史。对门的“沈氏笔庄”,祖上抗战时期从湖州善琏逃难到苏州,后代沈文琴从苏州湖笔厂退休后,再续家族前缘,专为书画院定制湖笔。
说起来,湖州笔舫可追溯至元末明初。画家王绂创制于永乐年间的《笔舫图卷》,于2018年现身北京保利春拍,最终以2070万元落锤,此卷曾入藏苏州顾氏过云楼并著录。全卷亮点在23家字体各异的文士题跋,所绘人物就是元末明初的善琏笔工张文宝,家族三代人摇船往来于文士间售卖湖笔。清道光《苏州府志》载:“兔毫大者为全府,次为半府,羊毫为大小落墨,其法传于吴兴,颇精,亦行于四方。”可证苏州的制笔工艺传自湖州。同期,善琏笔工陆复在柳巷口开设陆益元堂笔庄,是苏州销售湖笔的著名笔庄。
擂船班,是杭嘉湖水路戏班早期的演出形式,驾船队敲锣打鼓沿水路卖艺,较好的班子主舟为两层楼船。水路京班最初是沿昆班、徽班旧俗,以“堂名班”号召,其后受到上海影响纷纷以“大舞台”号称,成为水路码头上的流动剧场。1946年,龙凤大舞台由孙柏龄组班于苏州,他是在湖州城西腊山庙会因一次“救场”,即临时替班演出时一举成名。
龙凤大舞台,以阵容强大与好戏连台著称。在杭嘉湖一带的老辈戏迷中口碑极佳,孙柏龄的演艺趣事也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孙班主博采众长通晓各种流派,南北兼蓄文武并举,生旦净丑无所不能,以擅演《狸猫换太子》名噪一时。1955年,孙家班在吴江登记改组成立工艺京剧团,随后赴湖州、长兴、安吉等地巡演,所到之处戏迷们奔走相告。
苏州戏曲博物馆
苏州,曾经是江南的温柔乡。各地都有“到苏州去了”的俚语,代指人已进入梦乡。夜航船古已有之,进入现代社会,轮船苏杭班、杭震班成为主要交通工具。苏杭班都是在傍晚两地对开,全程大约12小时,从杭城卖鱼桥码头始发,途经新市、练市、乌镇……在船里睡上一宿,天亮睁眼已抵姑苏。1977年,昆曲名票张允和特地乘坐一回夜杭班,从苏州启程体验昆苏全福班往日的水上行踪,日后写下散文名篇《夜航船》。据老辈剧人言,过去每逢蚕月前,昆苏班要来湖州演“白戏”,或剧名或戏装均需涉“白”,以祈求蚕茧丰收。
“荻塘西去路,蚕来胜耕田”。震泽与南浔毗邻古称吴头越尾,唐开元年间,湖州刺史张景遵在此设震泽馆,故名。明代扬州知府吴秀,辞官后在震泽堆土成山营康庄别墅,三孔石室冬暖夏凉,号称匡庐,广集古人碑文画像刻于壁间。至清初逐渐破败,南浔摄影家刘旭沧留有残照,刊载于1930年的《图画时报》,部分碑刻今收存于慈云寺内。吴秀本为震泽人,以乌程籍赴乡试,故卒后祀乌程乡贤祠,其原配盛氏夫人系双林人,墓志铭由吴秀亲撰。
震泽八景之“慈云夕照”,古塔成为吴越交界的标志性建筑。慈云寺始建于宋,明代由南浔董份与震泽吴秀发起重修。明清以来,南浔与震泽两地都因丝业而兴,近代曾共建丝业公会、丝业公学、电灯公司等。镇上的街市民居格局均类似于南浔,老街礼宅砖雕门额“奕叶重光”由湖州晟舍人闵鹗元题写。两地习俗相近,文化相通,人员流动也频繁。上海昆曲名家蔡正仁就随父由南浔移居震泽,两地的京剧与评弹票友经常在对方的舞台上互动。上世纪60年代,湖州朝阳电影院成立之初,相关人员给《人民画报》写信恳请美编题写院名,当时并不知原来美编黄钟骏是震泽人,想当年只要给名人发函都能有获得感。
震泽頔塘
绸都盛泽,果然泽盛,新区高楼傍水环立,老镇古街依河而布。镇东蚕花路口的“先蚕祠”于清道光年间始建,已荣升为国保级文物。老市河白漾口的三孔石拱升明桥,明代始建清代重建。金刚墙为青白石,拱券系武康石,远望近看,通体清白,似雪霁初晴冰晶凝桥。白漾近荻塘五水会聚,升明迎旭日,拱桥镇五龙。浔商源头大多来自徽州,双溪商贾也不例外。清代汪雍斋迁居双林以贩运丝绸为业,往来于盛泽、王江泾之间,创立汪福昌绸庄。历经三代打造的“汪永亨”丝绸品牌,如今在盛泽得以传承与光大。
漫步平望长长的古驿道,诗墙上不时闪现着颜真卿、陆羽、张志和、杨万里、陆龟蒙、钱俶、陆游、姜夔、范成大、王世贞、朱彝尊等与湖州关系密切的画影诗迹。荻塘水道堪称诗词之路:过平望,鱼虾吴市早;过平望,遇大雨暴风;过平望,蚊子足可怖,这些都是历代诗人泊舟平望时刻骨铭心的记忆,套用现在的流行说法:“不在荻塘上就在去往荻塘的路上!”
平望史迹碑
莺脰湖畔元真钓矶、元真子祠、平望亭等相传是唐代道人张志和的隐居与升仙处。时任湖州刺史的颜真卿,率陆羽等一班名士赶去平望会张志和雅集,席间,“烟波钓徒”忽然与众文友挥手道别驾鹤升天。吴昌硕作《莺脰湖野泛图》题诗曰:“想见波平处,鸥群觊酒徒。”吴江桃源有座云龙桥,联句曰:“清风明月垂张钓,红树青山泛范舟。”苏湖两地水路相通,浮家泛宅,都是范蠡与张仙的渔隐之处。
吴昌硕致苏州友人札
黎里,曾经与同里、织里、古里并称为“江南四里”。据志载,唐代湖州刺史范传正派官吏黎逢吉主持疏通河道,镇人感其恩始称黎里。走过青龙桥,就像踏进黎镇的门户,老街以廊棚、石桥、暗弄著称,特别是驳岸系缆石更为花样百出。南社元老柳亚子故居就坐落于镇中心,1917年柳先生曾写《先烈吴兴陈公归葬碧浪湖畔》诗作。南浔小莲庄长廊壁间所嵌《紫藤花馆藏帖》,原为黎里西栅徐达源所藏,刊刻徐馆主与20多位名士的诗词与手札。清风桥西北堍的施家洋房,主人曾为南浔庞家的大厨,这是个有故事的地方。上海作家金宇澄小时候在黎里随祖母生活,他父母都在湖州小梅水泥厂工作,小说《繁花》中就编排有汪小姐一行到乡下双林游玩的情节,如今“繁花书房”已绽放于黎里,续写新的文学传奇。
吴昌硕早年在湖州结识金俯将,系供职于典当行的震泽人士,初出茅庐的吴昌硕由金俯将引领游历上海、苏州,一来二去遂成莫逆之交。吴昌硕结识湖州金石家杨岘与陆心源,均得益于金氏的举荐,取别号缶庐,亦源自金氏相赠古缶,故缶老于《石交录》中记有金氏小传。吴昌硕《修震泽许塘记》记述,湖州许玉农在震泽为官期间整修頔塘的功绩,获书界公认为临习吴体篆书的名帖;吴江的杨天骥、徐穆如、沈蕴真是吴门弟子,吴氏玄孙吴民先随母亲沈蕴真在盛泽成长。
苏州是沪渎的后花园,也是湖绅的迁徙地。吴昌硕初到苏州寄居于同乡长者吴云的听枫园,如果说俞樾是其恩师,那么恩公就是吴云。尚名不见经传的吴昌硕就此得以结交姑苏庞大的朋友圈,诸如杨岘、吴大徵、朱祖谋、潘祖荫、吴秋农、顾文彬、陆恢等师友。迁居苏州成为吴昌硕由乡村融入城市的转折点,也为他日后再叩海上画坛的高阶。苏州顾氏曾组织“怡园琴会”,湖州的吴昌硕、周庆云都是社员。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是笔者在双林墨河画苑供职时,看到过费新我题写最多的条幅,虽苏州近在咫尺,但一直藏于我心,直到新千年来临,才有过几次姑苏行旅。当然我最感兴趣的是苏州园林,最难忘在环秀山庄假山中独自盘郁的时光。隐藏在姑苏市井的湖籍名人故居不少,如沈德潜教忠堂、吴云听枫园、沈秉成耦园、俞樾曲园、朱祖谋鹤园、汤国梨章园、沈寿绣园等等,似繁星闪烁,为苏湖增辉。
阔家头巷清朝大臣沈德潜故居,今辟为苏州昆剧传习所,仓街小新桥巷清同光朝官宦沈秉成耦园,入列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座“竹墩沈氏园”宅第居中,挑起西东二园,故名耦园,轿厅“偕隐双山”额,寓沈秉成辞官后纳新妇严永华偕隐之意。穿过走马楼踏入东园,黄石邃谷为涉园旧构,过廊照壁嵌“枕波双隐”额,联句“耦园住佳偶,城曲筑诗城”点题。如今,耦园升级为“爱情主题园”之时尚婚庆地;冯德光漫画《字里人间·耦园》以写实园景配上漫写人物,古今结合相映成趣,得以入选第十四届全国美展。
沈秉成喜蓄砚,于京师获鱼形奇石,剖之似一双比目,特将书楼命为“鲽砚庐”;复得曾祖所用砚又建“还砚斋”,1978年修复东园“还砚斋”,请湖州谭建丞补额。湖州龙兴寺八棱唐经幢,曾流转至竹墩潮音庵,后由沈秉成移入耦园藏书楼,后归友人潘承弼藏,今在浙江省博馆镇馆。沈秉成殁后由德清俞樾题墓志铭,言其:“性喜金石字画,所收藏皆精绝。”归安词宗朱祖谋数度寓吴门曾寄居耦园;“储香馆”是沈氏嫡孙沈迈士的童年读书处。
狮子林始建于元代,民国时归贝氏所有。苏州贝氏望族原籍金华兰溪贝兰堂,明中叶行医卖药为生定居苏州,以经营中药业成为苏州四富之一。贝氏后代贝晋眉,以昆曲艺术家名见经传,初习老生,后改巾生,系苏州昆剧传习所的主创人。承继家业在湖地开中药房,新市贝益寿、湖州贝文一、双林贝泰来均为贝氏所经营,在水镇码头独占鳌头。
被誉为“中国的居里夫人”的何泽慧自幼在苏州南园生活,即湖籍核物理学家钱三强之妻,南园对面的网师园也曾为何家花园。南宋始筑,数易其主,清沈德潜曾作《网师园图记》;1940年归属收藏家何亚农,遂复园林旧观。主池区叠黄石,周边院堆湖石;“藻耀高翔”门楼为苏工砖细极品;“万卷堂”溯宋韵风流增葑溪旖旎;“看松读画轩”前枯柏参天于葱茏间犹见风骨;“月到风来亭”背院是人迹罕至的“殿春簃”,紫薇摇曳闪现半亭内的灵壁石。
北宋苏舜钦始建的沧浪亭,园以叠山为主景,山以亭为点睛,复廊则绕山亲水,所谓铁打的园景,流水的过客,这满园翠色可鉴早期尚朴不雕的营园美学。近旁系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旧址,1932年建罗马式洋楼。抗战初期苏州遭日寇轰炸,校长颜文梁与师生开始颠沛流离的避难之路,由吴江同里奔波至吴兴袁家汇,借居钟家大宅继续办学。
浔商庞莱臣以藏画留名,上海文管会菱湖籍名士徐森玉曾多次带班来庞家,向后人征集古画入藏上海博物馆。庞宅一度成为评弹名家徐云志寓所,徐氏早年常来湖州、双林水镇“跑码头”。书法家费新我与过云楼传人顾笃璜是好友。顾氏祖父是吴昌硕的忘年交。顾笃璜早年在上海美专求学,后回苏州研习昆曲,曾邀费新我到剧团教授学员太极拳,费新我则开笔为顾友作戏装写真。双林沈彬如与吴兴凌虚,都曾在苏州桃花坞年画社共事。
笔者少时一直随家长游走于杭嘉湖,不过常听母亲说起她早年居苏州舅家之事,比如家里养着很多猫,夜半从被窝里钻进来;第一次看电影坐前排,见火车迎面惊呼。我父早年在平湖冷摊购置明代苏州人朱存理《珊瑚木难》稿本,中年爱好苏州的评弹艺术,晚岁点校明代张国维的《吴中水利志》全集。上世纪70年代,父母曾经有过一次从苏州到上海的旅游,而我的姑苏情缘始于90年代湖州旧城改造,探寻香山帮苏式民居建筑的木构堂奥。
吴䍩木,系桐乡吴待秋之子,其名由吴昌硕所赐。笔者曾偶获收藏家胡文虎写给吴䍩木的一通信札,内容涉及费新我与沈觉初两位湖籍书画家,还询及请吴师题跋陆俨少《上柏山居图》长卷之事。陆俨少与费新我曾从上海到德清上柏归田隐居,胡文虎1986年获此画卷后,先后请俞平伯、费新我、吴䍩木、许宝骙题跋。胡文虎原籍桐乡生于德清,师从费新我、吴䍩木等,一度曾在双林墨河画苑任职。见字如面、交谊甚笃,笺纸两页可续写上世纪末长三角“书画朋友圈”的鱼雁深情。
“叠石障奔流,浔水南来资锁钥。曳筇寻胜境,洞庭北望似凭栏”,宋代吴江县共分二十九都,如今仅七都、八都两镇延续旧称。七都镇三面与湖州以河划界,故形成许多跨界桥,如胡溇广福桥、南浔北回桥、七都交界桥等。东庙桥村南有宽阔的横塘,与南浔隔河相望,这座南北向拱形绍定宋桥,武康梁似彩虹横贯,入列全国重点文保单位。织里胡溇广福桥连通七都隐渎村,始建于元,明代重修,由乌程与吴江两地民众捐银合建,金刚墙由太湖石错缝叠砌似“白盔白甲”的武士。南浔三长与吴江桃源隔塘相望,清代五孔大善桥、三孔青龙桥均为苏湖跨界桥,堪称“平分两省架鱼梁”。
胡溇广福桥
清吴云《致王补帆中丞论湖州水利书》述:“各溇属乌程者三十六,合大钱、小梅口三十八,属长兴者三十六。”苏州知府吴云情系故里,力主疏浚溇港水利,创办五湖书院于陈溇。湖州大钱村恰好地处太湖溇港交汇之地,大钱口以东为溇,在太湖苏浙交界一带名气很大。对岸东、西山的老人说,过去经常看能到大钱上空乌云翻滚“水龙吸水”的龙卷风场景。大钱村里流传的谜语:“身坐弁山,腰绑毗山,脚踏洞庭山,手拿铁划船。”尽管谜底是指纺麻机织,实也无意间道出大钱村所处的地理环境。
回首洞庭山
“湖州东起大白诸,沈安罗大新金潘,潘幻金金许杨谢,义陈濮伍蒋钱新,石汤晟宋乔胡戴,薛埠丁丁一点红。”这是在湖苏溇港区家喻户晓的民谣,末句的“一点红”在吴语中“吴”与“红”同音,系指吴江的吴溇,为三十六溇的最后一溇。据《吴溇孙氏家谱》载,族人有一支由黟县迁湖州长兴泗安,后迁居七都吴溇已繁衍至27代,属于当地的旺族。湖州书法家王孙乐就吴溇人士,他在上海做学徒时拜师问艺研习书画,抗战时曾回乡避难后又迁居南浔,长期应约为苏州外贸部门制作书画工艺品。
“地跨中塘通两浙,罗安二脉接三山。”东桥村部墙上写着的两句话,可能是老东桥之桥联。罗溇又叫芦溇,安港又称庵港,都以景物演变而来。东桥村中的叶姓来自洞庭东山。旧时,水运发达时期,太湖东、西山人很少去吴江、苏州,大多驾舟南来,东山席氏有支脉迁居德清。旧时,在湖州马军巷有一座四进深的席氏大宅,建筑群以粤式山墙、苏式木构及西洋装修组成,就此推断房主席乾生应该是在上海发家的洞庭商人。南太湖沿岸的水产村老辈人操苏白,湖州羽毛扇也是西山传来的技艺。
东山与西山之间,有座三山岛,又名笔架山,万年前就有人类活动遗迹。环岛寻游一圈,但见果木遍及,欣闻百鸟齐鸣,板壁峰陡峭犹如巨型盆景,踏入古民居“师俭堂”,匾额出自明代晟舍官宦闵珪手笔。岛上的村民与湖州关系密切,果农摇船到太湖南岸卖掉水果,吃碗面再悠哉哉回到岛上。有的村民索性到湖城来开设烧饼铺、肉铺,顺带售卖洞庭蔬果。溇港名医徐振华,人称毛先生,祖宅“慎德堂”在大溇村,旧时四方求医的船只便停泊在长廊河埠。前些年,毛先生由好友陪同去岛上游玩,结果被村人围着诊脉开方,而在他看来全岛满眼皆是天然百草园。
流寓苏州的湖州前辈摄影家黄笃初,年轻时以极具前瞻的眼光,用镜头记录江南文明的进程,关注交通建设的变迁。1934年,他摄录湖州定安门外新建的汽车站外景。苏嘉公路由苏州、嘉兴与湖州三地合股建设与经营,缩短湖州与苏州间约10余小时的水路航程。新千年来,随着环湖大堤公路的升级换代,老年人可坐公交从吴江来湖州龙之梦游玩,年轻人会自驾车从苏州到湖州西部徒步古道,环太湖长途骑行更是车友挑战的首选路线,湖州与苏州的城乡区域间同城化趋势已近在眼前。
新时代擘画新蓝图,长三角的全方位交通建设日新月异。如今,沪苏湖高铁工程已全线铺轨贯通,从上海站出发,途经苏州、盛泽、南浔、湖东抵达湖州站。道路指引布局,布局支撑道路,“轨道上的长三角”已进入开通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