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名园拙政园500年来次易主,园子命运不济,还连累了主人,好几个结局都有点惨。

比如从第一代园主王献臣的败家儿子手里赢了园子的苏州豪门徐氏,不久便家道中落。后来的主人钱谦益和柳如是迫于生计把拙政园卖给了陈氏,不久即双双毙命;陈氏遭牢狱之灾,拙政园落入吴三桂的女婿手里。吴三桂造反,女婿在园中自尽。

到后来,太平天国占领苏州的忠王李秀成,以拙政园为基础,建了忠王府,直接把拙政园变成了王府后花园。甚至,平时办公都在拙政园内的见山楼中,几乎不去正式的王府办公室。后来同治二年李鸿章攻破苏州,苏州失守,李秀成被俘,忠王府修理工程仍未完工。

                                              拙政园见山楼

应该说,拙政园名声在外,看上他的人,打他注意的人很多。除了李秀成,后来的江苏巡抚张之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想尽花样,长期占有,赖着不走。

张之万是张之洞堂兄,是清朝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朝元老,也是一代名臣,又是书画大家。道光二十七年状元,同治九年调任江苏巡抚。光绪年间,人生走到顶峰,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军机大臣、上书房总师傅,京里的一品岗位轮着换,又赐紫禁城骑马,双眼花翎,达到人臣最高级别。退休后,赏食全俸,也就是说,退休工资同在职时的工资一样多,完全不打折,太让今天的打工人羡慕了。

之前,李鸿章攻入苏州城,因为当时战火纷飞,城内房屋几乎毁坏殆尽,所以,李鸿章只能以忠王府(包含后花园拙政园)作为江苏巡抚衙门的临时办公地点,当时的拙政园是何等模样呢?李鸿章写道:“忠王府琼楼玉宇,曲阑洞房,真如神仙窟宅。”这样的房子,在官场如履薄冰的李鸿章是不敢住的,以免被人中伤。所以,等到原来战毁的巡抚衙门重建完工后,李鸿章马上就搬过去了。但拙政园依然是作为省政府招待所,以接待来苏上任的官员暂住,

譬如张之万。

赖在拙政园不走的人

刚上任的张之万不仅住在政府招待所——拙政园,而且直接将这个招待所当作办公地点了,根本不去原来的那个巡抚衙门上班,就像如今有些外地领导赴任喜欢在宾馆酒店办公一样。

他给出的理由呢,情理上似乎说得通。

因为他的前任丁日昌母亲去世,告缺回乡丁忧,故而腾出了江苏巡抚的位置。但是丁日昌母亲是死在巡抚衙门的,张之万也带着母亲来上任,于是有所忌讳,所以暂将拙政园作为巡抚衙门。这就是他的理由。

张之万在江苏巡抚任上时间不长。一年后,就升任闽浙总督了,但他并不想去。对这项任命,张之万以母亲年迈,已逾八旬,奏请开缺辞职,准备回籍养亲。大清以孝治天下,不能拒绝。而且张之万是状元出身,将一篇呈辞写得情词恳切,于是恩准。

张之万申请开缺回老家,至少有两个考虑。其一,当然是路途遥远,他本是河北人,不想带着老母远赴福州。其二,他不舍得离开拙政园。所以,张之万的回籍养亲,只是诳语,与朝廷玩玩的。他不仅没有回籍,后来连他的弟弟、姐姐都搬家来苏,一家人住在拙政园里,其乐融融。在拙政园里,张家人丁甚是兴旺。

但拙政园是省政府招待所,是官产,张之万既然不当江苏巡抚,势必要将园子腾出。这又怎么办呢?于是张之万就联合江苏布政使恩锡、苏州织造德寿、苏松粮道英朴三位旗人,集资五千两银子,打入政府账户,将拙政园股权转让,官转民了,并于同治十一年正月挂牌“奉直八旗会馆”。会馆,就是同乡会所,张之万,隶籍直隶南皮,宦游来苏,住在这个同乡会馆,自然理直气壮。

而他的这个创意也自然获得在苏八旗奉直官员的一片掌声,老乡聚会吃饭有地方了。

随后接任张之万任江苏巡抚的,是张树声。张树声很是配合,毕竟老领导喜欢拙政园,那就得另外再修建一处政府招待所,于是加紧将另一名园——沧浪亭重新整修,省部级官员来苏,又有地方可以暂住了。

张之万住在拙政园里,也没有闲着,他不遗余力地修葺、整治,期望将拙政园恢复成往日的模样,并将园景绘成《吴园图》十二册。而好友李鸿裔则留下《张子青之万制府属题吴园图十二册》一诗,一景一诗,相得益彰。

张之万此举,对苏州官绅竞相修葺园林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无意中推动了苏州私家园林的复兴。于是有了顾文彬于同治十三年筹建怡园;沈秉成于同治十三年再建耦园;李鸿裔于光绪元年乔迁网师园;盛康于光绪二年经营留园;再加上张树声同治十一年重修沧浪亭六大名园,渐次再造,苏州园林能延续至今,蔚然成一时气候。从某种角度讲,似乎也有张之万的功劳。

张之万在苏州住了七年,直至1877年母亲病逝,扶柩北归,才依依不舍离开苏州。

此后,八旗奉直会馆易名为奉直会馆。后来,拙政园一度对外开放为游乐、吃茶、说书、唱戏的场所。又被辟作防疫医院、戒烟所、区公所。此时的拙政园,三教九流之人都可以随意进入。日寇侵华,伪江苏省政府占拙政园,期间还在园西建了日本式木屋一所,专门接待日本将领和特务头目等。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拙政园才被收回,依旧被征用为各种政府办公的场所,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和重视。拙政园仿佛在历史的长河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昔日荣华已逝,如今只剩下满地的断壁残垣,入眼尽是满目荒凉。如果张之万还在,又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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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