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古稀之年,于初中同学聚会之际,定格了这张珍贵的照片。背景中那一坡石梯坎,似乎在默默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亦似在暗示着未来的路途虽长且艰。七十岁后的人生,是否步履维艰?这未知的旅程,唯有时间能揭晓答案。然而,面对生命的无常与时代的变迁,我们唯有敬生命、敬时代,勇敢地继续前行,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这不仅是对过往岁月的缅怀,更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与承诺。
一题记
这是陈家姊妹最早的一张合影,拍摄于196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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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总有些时光让人难以忘怀,既有艰辛,也有快乐,既有幸福,也有苦难。而在我最为宝贵的少年岁月,正值求学的关键时刻,却遭遇了一场“特殊的年代”。那段岁月,将我们人生中最美好的少年时光,将我们最该勤奋学习的黄金时期,荒废在了“阶级斗争”的漩涡之中,成为了我们这一代人心中的痛楚与遗憾!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发布通知,宣告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开始。随之而来的是学校的停课,学生们被要求投身于所谓的革命活动。全国的大专院校及部分大中城市的中小学纷纷停课,停课闹革命成为了一种普遍现象。我所在的重庆市江北区石门小学也不例外,校园内一片混乱。
在这一时期,学生和教师被迫中断学业,参与各种政治运动和批判活动,学校的工作陷入了全面瘫痪的状态。红卫兵运动迅速兴起,成为“文化大革命”中的一大现象。彼时的我,年仅十二岁,对这场运动懵懂无知,只是随波逐流地加入了学校组织的红小兵队伍,跟随年纪较大的同学散发传单、张贴标语。那时,只要戴上红卫兵或红小兵的袖标,乘坐公共交通便可免费,我们这些小学生常常乘坐公交车去散发传单,前往市委大门口领取浆糊来张贴标语,做这些事情只觉得有趣,并无明确的政治目的,但热情高涨,甚至有时晚上还会回到学校印刷传单,参与批判老师、校长的批斗会。然而,在我们年幼的心灵中,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却始终未能明了。
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邓其伟合影,这张照片应该拍摄于196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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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小兵的活动并未持续太久,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串联、派系斗争、武斗相继爆发,我们这些小学生无力参与这些“革命活动”,只能待在家里虚度光阴。在没有书读的日子里,我们这批小学生感到迷茫。那时,我居住在重庆江北区石门新民村,周围有十几名同龄伙伴,失去了读书学习的机会,大家只能无聊地待在家里,除了帮助父母做些家务,还时常聚在一起玩耍。我们玩得最多的游戏是“滚铁环”、“抽螺驼”、“跳房”、“跳绳”等,这些游戏的道具都是自制的,虽然简陋,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已经足以让我们心满意足,乐此不疲。这些游戏成为了我们那一代孩子的独特精神寄托,因为在那个时代,除了这些,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供消遣的娱乐活动了。
“文革”开始后不久,大规模的派系斗争和武斗接踵而至,重庆出现了“八一五”和“反到底”两大派系。双方都认为自己是革命派,对方则是保皇派,起初是口舌之争,随后演变为使用“钢钎”相互攻击,导致了许多流血事件的发生。紧接着,武斗升级,双方开始使用“枪械”相互攻击,重庆发生了多起著名的“枪战”事件,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我们这批年龄较小的孩子没有参与其中,只能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然而,关于武斗的消息和场景,我们却听闻了许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24年4月28日拍于湘西张家界风景区,时年7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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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区是“反到底”派的势力范围,而嘉陵江对岸的沙坪坝区则由“八一五”派掌控。两派在各自区域内的制高点建立了阵地,架设了高射机枪和迫击炮。那段时间,每天夜晚都会爆发战斗,枪声、炮声持续到深夜才停息。为了躲避子弹,父亲将家中的棉被全部堆放在床脚,我们一家人蜷缩在床角,希望床下的棉被能够阻挡子弹。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感到不安,父亲又安排我们在工厂的一个装冰块的池子里过夜,以躲避武斗带来的危险。幸运的是,两派交战期间,子弹和炮弹并未击中我们的住所,我们都幸运地避开了这场灾难。
然而,一次意外事件却让我的邻居们惊恐不已。那是在大规模武斗结束后不久,我们住家右下方斜对面的重庆织造厂工业校的“反到底”派武斗人员,不慎用半自动步枪朝我们住家的方向开了一枪。我们住家位于新民村的最高点,由两排平房组成。那颗子弹首先穿透了第一排房子左侧第一家走廊围墙上的洗脸盆,接着又击穿了第二排平房第一家的墙壁,最终在第二家与第三家之间的墙壁上停下。我家住在第四家,平房的墙壁由竹编夹壁制成,极易被击穿。听到枪声后,两排房子的居民纷纷跑出来查看,眼前的景象让大家惊恐万分。幸运的是,子弹穿过的路线无人经过,未造成任何伤亡。居民们将被击穿的洗脸盆送到工厂的“反到底”派组织,要求他们今后不要再随意开枪。然而,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这样的交涉往往只能停留在口头上,无法追究责任。
2024年4月19日拍摄于甘肃天水市麦积山石窟,时年7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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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书读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度过,那时我大姐已经下乡到丰都县培观公社当知青。1968年春节后,父母见我整日无所事事,便让我跟随大姐到她插队的地方去游玩一段时间。即将满十四岁的我从未出过远门,对此充满期待。那个年代,前往丰都只能乘船,船的名字在记忆中似乎是“东方红”号。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这艘船已经算是相当大的了,与平时乘坐的嘉陵江过河轮渡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上世纪60年代的重庆,交通条件极为不便,前往朝天门码头乘船必须提前买好票,且要在公交车收班前赶到长航局候船。否则,便会错过船期。记得那次去丰都,还有一位与大姐同队的潘姓女知青同行。我们提前一天下午便抵达了朝天门码头的长江航运局大楼,为了节省开支,没有选择住宿旅店,而是直接在长航大楼的售票厅过夜。售票厅内挤满了等待乘船的人,各色各样的面孔汇聚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这或许就是那个时代的独特风景。尽管环境不佳,但我内心依旧激动不已,渴望一睹山区农村的面貌,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幻想。
在长航售票厅熬过一夜后,我们如愿登上了“东方红”号客轮,当天下午抵达丰都县城,住进旅店时天色已晚。当时的丰都县城并未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许是年岁尚小,未曾刻意观察。第二天一早,我们乘坐班车前往培观公社,经过漫长的车程,大约在中午时分抵达。在公社用餐并稍作休息后,我们带着行李向大姐插队的生产队出发,徒步走了近二十公里的山路,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2024年4月22日拍摄于延安枣园,时年7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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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插队的地方位于一条四面环山的山沟里,四周被松树和柏树环绕,中间是一片水稻田,田里蓄满了水,当地人称之为冬水田,意指田里终年有水,不会干涸,还可以养鱼。这里呈现出一派古朴、原始的风貌。大山里的住房多为土墙小瓦顶的土木结构,门厅用大块的长条青石制成,也有用青石砌成墙体的小瓦顶石木结构房屋。
大姐她们三位女知青合住一间土墙房,房间不大,只能容纳三张小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那个年代,只要有住的地方,能吃饱饭就已经心满意足,没有更高的奢求。大姐所在的生产队除了她们三位女知青外,还有两位男知青,一位姓郝,另一位叫汪奇生,多年后他成了我的姐夫。我常去男知青那里玩耍,得知他们为了填饱肚子,有时也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比如到农民自留地摘点蔬菜、用鱼钩钓鸡等。不过,他们会特意选择远离本生产队的地方行动,以免影响声誉。
大山里的农民非常淳朴好客,对知青们十分关照,大姐在这里生活了八年,从未遇到过恶意刁难的人。我在那里逗留了几个月,也曾多次受邀到农民家中做客。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红薯烘饭。制作方法是先将大米在开水中煮一会儿,捞出沥干,然后将红薯放入铁锅中,再将沥干的米饭铺在红薯上,加入适量的水,用柴火慢慢将水烧干,最后熄灭柴火,利用柴灶的余热将水分烘干。此时,红薯中的糖分会渗出,搭配当年的新米,饭香扑鼻,红薯甜美可口,即使没有菜肴也能吃下几碗。丰都大山里的“红薯烘饭”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段经历恐怕会伴随我一生,成为我年少时最难忘的一次体验,也是我对知青生活最早的感悟。
未完待续,恭请阅读下一章《新三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