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4年。小梁家楼下开着一家名叫“宝多来”的宠物店。我们每天都去逛一逛，隔着玻璃逗一只又一只的小猫，再无情地转身走掉。
没想到有一天店里来了一只纯黑的小英短。它傲气十足，一巴掌把另一只小猫从隔板上拍了下来。自己一跃跳到了最高处，瞪着它黄澄澄的大眼睛，睥睨众生。
没想到它那一瞪，居然击中了小梁的心。出了宠物店，她还是反复念叨着那只小猫，虽然它圆圆胖胖，和她心中《犹太长老的灵猫》相差甚远。
人啊，写择偶标准的时候都面面俱到，真正一见钟情的时候却不管不顾。
等她纠结好久，下定决心要把小黑猫接走的时候，橱窗却空了，每天都在等待她的小黑猫不见了。
捏着钱包的小梁好像一个被抢了婚的新郎，失落，又心有不甘。临出宠物店的门，又转身回去询问店员，小黑猫被谁买走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原来六个月的小黑猫因为毛色，辗转多家分店无人问津，被运回了总部。只是这虚惊一场，反而带来了意外之喜。五千多的小黑猫直接被打折到了四千块，正好能拿走小梁那个月的工资。
小梁不擅长给猫取名字，就叫它小黑。我呢，因为它的售价，帮小梁给它取了正式的名字：梁工资，绰号梁发财。
店员把运回来的梁发财从笼子里抱了出来，它就乖乖趴在店员身上。把它递到小梁怀里，它就软软地趴在小梁的肩头，表情依然酷酷的。
从那时候开始，小梁就耍起了心机，所有坏事都让我来做，让我把梁发财塞进笼子里装回家。到了家，再由小梁英雄救美，把梁发财放出来。
没想到回到家刚打开笼子，小酷猫就一下子甩掉了高冷面具。它见到陌生的我们和陌生的环境居然一点都不怕，像一只小狗一样的欢跳，围着人蹦蹦跳跳，不停地用头往人腿上撞。
而那个专门做坏事的我，居然也受到了小黑的热情冲击！以前小梁家虽然也有两只小猫，但都不太爱搭理我，第一次被一个小猫热情拉拢，让人受宠若惊。
再后来，我负责起更多的坏事。负责剪趾甲的时候，把小猫夹住；负责洗澡的时候把小猫按住；负责去医院绝育的时候，把小猫抓来塞进笼子里，再把小猫掏出来交给医生。
小梁再一次次英雄救美，解救它，给它喂好吃的猫条和罐头。
只是结局却让小梁气得面目全非。无论她怎么出钱出力，买猫粮、铲屎，也是奇了怪了，小黑猫每次还是会走向我。
它喜欢把脑袋突然塞进我的手心里，让我摸它的脑袋。靠近我就假摔，让我摸它的肚皮。
时不时跳到我的身上，往我怀里拱，或者用我的裤子擦自己刚拉完肚子的小屁股。
有一次小梁给我展示她的口琴，刚吹了一声，就听到一连串“登登登”的脚步声。没想到小黑猫还是个音乐迷，一听到音乐就兴奋地冲过来。
不光口琴，它也喜欢听口哨。我试了好些歌，发现它最喜欢的还是《粉刷匠》和《有一天我们各自远去》的副歌。只要一听到旋律响起来，无论你在屋里的哪个角落，都会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一道黑影像闪电一样冲过来。不由分说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咕噜”声大得，像一台老旧的冰箱。那冰箱“咕噜”够了，就地一翻，露出满是灰毛的肚皮，等着人揉它的肚子。
一眼望去，整只猫身上只有黄黄的大眼睛清晰可辨，仿佛一条大海参。连肉垫也是黑黑亮亮，像一颗颗中了毒的旺仔QQ糖。
每到这个时候，小梁就会中二病发作，突然指着地上的小煤球说：“现身吧，煤炭精！”
小黑大概真的是煤炭变的，平时几乎不叫，偶尔叫叫也是轻微短促的一声“喵”。吃饭又不太乐意让人看，总是把猫粮叼到一旁偷偷吃。这导致最开始，我们很少能看见它的舌头。
但每次它露出舌头的时候，都会引来一连串惊叹。小黑脸配上粉色的小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土萌。小梁还会趁机观察，煤炭精嘴巴里到底是什么颜色。
煤炭精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毛色优势，经常利用自己的迷彩服进行秘密行动。
你走到哪里，它都要跟到哪里。有时候躲在楼梯后，露出半张脸偷看。有时候甚至先你一步到达，再若无其事地扭过头不看你。只要在这个房子里，就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我本来眼神也不好，经常一脸震惊，明明前一秒钟还看到它在另一间屋子打瞌睡啊！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到了夜里，这种跟踪行为更加恐怖。小梁晚上下班回家，常常被吓一跳，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有一对发光的玻璃珠漂浮在半空中。
那对玻璃珠的主人白天在小梁的屋子里四处巡视，先是一层层跳到最高的书架上，观察敌情，再信仰之跃，跳到地上。随后看看金鱼，喝喝鱼缸里的水，再看看蛇箱里的蛇，看看笼子里的鹦鹉，看看窗外的蝴蝶，和它热爱小动物的主人一模一样。
看够了，又叼走桌子上的餐巾纸，扯着玩；拽出装猫粮的盒子，想来点下午茶；再掏出垃圾桶里的塑料袋，弄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而任何试图进入小梁屋子的别猫，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击退。
直到确认大家都在，天也黑了，就蹲守在黑暗中，听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也不吃，也不玩，静静地等小梁回家。
原来说什么爱我都是假象，能让它真正等待的，只有小梁一个人。
晚上，它就跳到小梁的枕头边，陪着她呼呼大睡，小爪踩着小梁的头发。有时候做了噩梦，还要狠狠地扯上一把。
睡够了，再跳到地上蹦迪，专门在凌晨三点钟玩猫铃铛，催促它的主人早起。
再不起，就用肉垫拍拍她的脸，直到把她拍醒。那张黑绒绒的脸庞，一脸严肃，像在考虑怎么把她吃掉。
周末的时候，如果小梁在家里加班，小黑就会跳到电脑键盘上，强迫小梁看自己。跳走的时候再打出一段毫无意义的文字，我们破译了很久，也不知道它想说什么。
小梁喜欢的书，也会被这只纯肉食动物啃上几口，留下抚不平的牙印。
这只刷满了存在感的小猫，好像把自己变成了这间屋子里的空气。你无论做什么，都会和它相遇。
十年时间，弹指一挥。它在门口静静等了十年，有一天却突然不等了。
回家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小黑正缩在角落里，看到人之后才一声惨嚎。
它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终于开始不停地哀嚎，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大腿已经不能动了。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从哪里摔下来导致的骨折，没想到竟然是由心脏病引起的血栓，已经危及生命。
小黑进ICU的那天，另外两只小猫开始往小梁屋子里溜达。我很惊讶，原来它们之前是不敢进吗？
小梁说那是，小黑多凶啊！看到有猫进来二话不说就开打，可能所有的温柔全给了我们。
如果回到十年前，你知道一见钟情的小猫会生这个病，你还会养它吗？我问小梁。
她却毫不犹豫，说会的，只是我从养它的那一天，就会开始为它攒钱，专门留下给它看病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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