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亲戚
（一）牛气的大款
今年9月初，PP家的JZ胃癌住到了市内一家私立医院。电话过来，一家人赶紧前去探望，看着JZ病得可怜，孩子爸赶紧塞给了2000元。
JZ胃癌晚期，是被医托介绍去了市区一家私人医院。用JJ的话说：人家在这医院有熟人，老家那块儿，好几个癌症病人，人家都介绍到这儿来了。其中的奥秘，只有医托和医院知道。看JZ住下，我想起了20多年前JJ带人来看病的奇葩经历……
那是26年前的93年秋天，JJ带人来看病，把老PP给兴奋得赶紧带病人到医院来找我说：嗯（你）JJ带来的人，嗯可好好给人家帮忙啊。说完，急急忙忙地回家买菜做饭准备招待客人去了。
我不认识这个病人，不过有老人的圣旨，还是会好好帮忙的。病人和我年纪差不多，看样子壮壮实实的，应该没多大毛病。
病人说话了：婶哦（子），嗯可赶紧把俺叔叔叫回来呀，俺们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俺好不容易来了，他必须得回来见见我，陪我喝点儿多歇会儿呀。
想着孩子爸他们单位管理严格，上班时间没特殊事情不能请假，更不能在上班时间出来喝酒，我就说：他上班远，没办法联系他。
病人说：给他打呼机、打手机。
我说：他没有。
病人说：嗯（你）一个月挣了500块不？
我说：差不多。
病人不屑地说：嗯（你）说是来了城市不在农村了，可嗯混了个嘛呀？一个月才500块，连个呼机手机都没有，哼哼，哼，看看我，一年挣十几万。
我说：你真有本事。
到诊室大夫给检查完，需要做B超，我拿单子让他家陪伴人员去交费，病人说：有嗯带着俺还用交钱呀？
我说：医院好几千职工，每天都有不少人带亲戚朋友看病，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都不交费还了得呀？我自己看病做检查也必须要交费的呀。到了B超室，好多人在排队等候，我就先进去悄悄地给大夫打招呼，请人家合适的时候帮忙照顾尽量提前做。
病人开始甩脸子了：啊？有嗯带着俺还用排队呀？
我说：排队的病人都看着呢，我穿着白大衣，明目张胆直接带你进去加塞儿，那些没关系排队的不和我打架呀？不和里面的大夫打架呀？
总算看差不多了，没多大事儿。病人说了：嗯JJ带俺来说找嗯帮忙，俺认为嗯是个专家教授什么的，闹了半天，嗯才是个护士呀，今后能转成大夫不？
我说：对，我就是个护士，永远也转不成大夫。
病人说：那俺找嗯啥忙都帮不了找嗯有嘛用哪？
我说：你算说对了，找我真的没用。像你这样的大款儿该去找院长带你看才好。
病人竟然说：俺不是不知道院长在哪里待着呀？怎么能找到呀？
哇塞，笑话，不知道院长在哪儿？真把自己当人物啦？院长认识你算哪根葱呀?
我说：现在看得差不多了，一会儿等大夫开药拿药就可以了。我忙得很，还有好多活儿没干完，得先走了。
病人看我要走了，开始急呼呼地喊：哎哎——俺还没看完嗯就先走算怎么回事儿耶？俺知道一会儿该去哪儿耶？
我边走边说：鼻子底下有嘴，不清楚找人打听下就可以了。
忙到12点多，赶紧回家。PP在厨房忙着准备饭，JJ坐沙发上，眯缝着眼，翘着二郎腿悠哒。我喊了声JJ，JJ从鼻孔儿里哼了一声。
病人全家都回家来吃饭了，大小共8个人，病人伸着双手，噢，带了礼物——像我巴掌那么大盘儿、手指头那么长、绿色皮发黑的香蕉，5、6个鸡蛋那么大的绿色苹果，进门就喊：奶奶，给，给，给你买了水果。
PP赶紧说：你们来就行了，不是外人，不用客气的。
他给我家孩子，孩子不要，病人说：看这孩子可怜的，连水果都不认识。
坐下准备吃饭了，病人开始给JJ抱怨：俺认为嗯孙子他妈是专家教授什么的，闹了半天才是个护士，说是她带着俺看病，俺也得花钱交费、也得排队……
傲气的JJ说话了：知道她办不了什么事儿帮不了啥忙嗨，今后咱绝对再不来找她就起嘞嗨。
PP赶紧辩解：人家是护士长了。
病人头一扭怼PP说：什么长不长的，再怎么长也长不成医生呀。扭头给JJ说：还有嗯家外甥子连个手机呼机都没有。又扭过头来对我说：看嗯JJ，每年挣几十万。
JJ开始笑了说：一年挣三四十万儿的零花钱。
煮好的肉馅饺子端上桌，JJ说话了：只吃饺子不喝点儿酒呀？
PP说：我一个人准备饺子馅，再包完饺子就到吃饭时间了，没来得及准备酒菜，一个肉丸儿的饺子，凑合着吃吧。
一群人委屈着吃完饺子，我到厨房收拾刷锅洗碗。
JJ、病人开始和老人聊天。
病人说：也不是光俺来找嗯给嗯找麻烦嗨，嗯往后老家有事儿俺还去帮忙哩哎。
PP说：可不是呗，老家有事儿还得麻烦嗯。
我从厨房出来给他们放好茶水说：我不懂老家的风俗，今后我们什么事要先请老家人帮忙呢？
病人又开始怼我说：嗯家老人死了，不得拉回老家埋去呀？不得麻烦俺们帮忙埋人呀？
PP可能是不高兴了说：俺要在这里买墓地，不回老家埋去。
JJ生气了：死了不埋回老家去，那算怎么回事儿耶？怎么也得回老家热热闹闹地办办耶？
老GG不高兴了说：我们还不到60岁，什么时候走到那天还不知道哩。
我说：老人连60岁不到，身体好好的，现在真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病人又开始怼我说：说说死吃什么劲耶？说嗯死嗯这会儿就能死啦？早晚不得有那天呀。
我不明白这人怎么能这样说话？他该是仗着和JJ有什么特殊关系给他的胆量吧？就怼他说：对，说死怕什么呀，按老家风俗和辈分，你死了俺还用回去奔丧去不？
病人急了：嗯说的是啥屁话？
我也不客气地说：是你先说屁话的吧？急什么呀？说死吃什么劲呀？说你死你现在就能死了呀？
老PP担心我俩真急眼了不好，赶紧打圆场说：嗯婶子给嗯闹着玩呢。
牛气的一群人休息了半下午走了。
想想这一天真有意思：病人感觉自己是大款儿，被护士带着看病掉价儿，没达到他的预期目的生气；JJ则认为他带来的病人我让交费、排队，没给他长脸而丢了面子生气;PPGG嫌说他们死了如何如何的，气得哼哼着生气；我被无数次怼以及他们的无理要求，也生气。真不知道具体责任在谁？反正最后谁都生气。
JJ没面子真生气了，好多年不和我们来往，有事儿了就让孩子们过来。每年大年初一，孩子爸爸给JJ电话拜年，接电话的无论是JJ还是JZ，总是说：哦，是你呀，打电话有什么事儿不？
大年初一打电话不就是电话拜年问候嘛？
最近JZ住院期间，老PPGG和孩子爸一趟一趟地往那个医院跑了无数趟，有钱的JJ也顾不得牛气了。JZ出院回家后不到一个月病情又加重了，JJ又打电话来让去探望，孩子爸开车拉老PP老GG去了老家，又给留下2000元，也算是见了JZ最后一面。
嗨，亲情还是永远割不断的。
初稿2019年9月21日。
（二）我的舌头怕烫咋儿嚎看看耶？
结婚快40年了，对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婆婆老家共去过3个小时。现在虽说老人80多岁，我对他老家的亲戚、乡亲们认识不了几个，即便认识的，也不明白谁和谁是什么关系。
今年春天，老人接电话：婶哦（婶子），俺家孩子他婶哦（指我)不是在医院吗，孙女有点毛病，去医院看看依，俺去家看看嗯（你）。因为是他家的远门侄子的电话，老人听了可高兴了。
第二天，远门侄子带着儿子媳妇夫人孙女弟弟加开车的，浩浩荡荡地进了老人家门。带了箱奶孝敬老人，老人在家高兴地准备了饺子、酒菜。
一群人在家玩，我带着病人在医院看病。
吃完中午饭，就开始喝水聊天，没其他可以聊的话题，就是说老家和老人同龄的谁早去世了，老人去世后，多少人帮忙、花多少钱、多折腾麻烦之类的话题。
一直到下午7点多吃完晚饭才离开，并留下话：婶哦，俺可高看嗯哩，瞧得起嗯这一家子人，过几天俺还来看嗯。
老人好感动哦，老侄子离开第二天，老人开始嗓子痛发烧，说不出话来了，吃药吧，治疗将近一周才好转。
过了一周，老人有精神了，又接到远门侄子的电话：婶哦，我说话声音有点发哑，俺去看看依。老人赶紧地说：来吧，让嗯家孩子他婶子（指我）带着去看看。次日，远门侄子带着大大小小八个人来了，老侄子去医院看病，其他人在家玩，80多岁的老俩准备饭菜。
在医院免不了走后门，加塞儿，早看完不就早完事儿嘛。
吃完饭，老侄子说了：婶哦，老家有事儿找我啊。
老人说：好。
其实老家也没什么事儿，远门侄子说：嗯在老家买块宅基地吧，盖上房子，我给你看着，院子里栽上树我给你浇着水，几年就长大了，老家有了房子，今后嗯老了，到老家办事儿不就方便啦。
侄子激情满满：婶哦，来你这儿待一天心里可得劲儿哩，有点小时候串亲戚的劲儿，有空儿俺还来。
下午7点多晚饭后，老侄子全家走了。
次日，老人开始尿痛尿急尿血了，担心自己得了癌症，检查化验，花了1000多元，折腾一通，尿路感染了，治疗一周好转。
过了一天，11点多远门侄子的儿子带着朋友到了老人家：奶奶，俺爹说可愿意来你这儿哩，俺想，俺爹都70多了，怎么高兴就怎么着吧，愿意来你这儿就来吧，今后，俺有空儿也经常来。
老人想：中午了，给俩小伙子走吃什么呢？刚好了病，没力气做复杂饭，看冰箱还有冻饺子，给俩小伙子煮着吃了，两个小伙子吃得饱饱的离开了。
过了一周，远门侄子又来电话：明天孩子们开车去市里办事儿，俺舌根发麻顺便去看看依。
次日来了，天哗哗地下起了大雨，带他加塞儿做核磁，一切正常。看完病，11点多，老侄子给我说：嗯忙去吧，俺去婶哦那儿吃饭去啦。
我家孩子他爸爸看下这么大雨，俩80多岁老人没办法采购，就告诉老人不要准备饭菜，他打车早早赶回来准备安排一群人去饭店。远门侄子说：下雨呢，去饭店凑合着吃点儿也行。饭店的电视一直滚动播报大雨的消息，他们担心家里发大水，吃完饭一行人匆匆开车离开。
过了二周，远门侄子又来电话：婶哦，我吃饭舌头怕烫，不能吃烫饭，去看看依。
老人把电话给我，老侄子电话说：去你那看病感觉可省事儿哩，不用费心，你都给办好了，这次就是看看舌头怎么就怕烫哩？
我说：你别处怕烫吗？比如你能用开水洗澡吗？你的胳膊怕火烫吗？你不能吃烫饭就吃温乎饭不就可以啦！
远门侄子回答：我就是想看看舌头为啥怕烫？
我说：我可真不知道舌头怕烫该看哪科？实在不知道怎么帮忙了。
次日，还是来了：你干脆带俺看牙科吧，反正看牙的时候他们让张嘴，张嘴不就看到舌头了，要不看嗓子科也行，看嗓子一张嘴不也就看到舌头了……
无语了。
看完病，一行人继续去老人处吃饭。饭后，远门侄子的儿子给我说：婶哦，哪天俺去你那边看看去，和俺叔叔喝点儿，多歇会儿。一行人又是等7点多，吃完晚饭离开。
看完病第二天，老人来电话，带着哭腔说：知道嗯每天太忙，不愿意麻烦嗯，可我走不了路了。我赶紧催老人来医院，原来老人大腿根部长了个核桃那么大个疮，破损的皮肤露着大红色的创面，换药室看后说这就是土话说的火疖子，开始吃药上药、烤电、理疗治疗折腾了两周多才好。
一个月后，远门侄子来电话说：俺又去北京找熟人看了舌头怕烫，也没给看出毛病来。你说这叫嘛事儿，咋哪儿也看不出毛病来呀？
老人毕竟80多岁了，看着他们经常为招待老家客人累得浑身难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多了还怕老人不高兴，随他们去吧。
老人应该是感到累了，老俩经过再三商量，终于下了决心，通知我们，陪他们去买了墓地，省得来人总找话题说老人百年后回家别人怎么怎么帮忙、怎么怎么办了……
初稿2016年9月。
作者：秋叶
◆秋叶：杂感两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