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奶糖

文/史金焕

村头有一座超市,旁边长着一棵梧桐树。春天的时候,梧桐盛开了一树紫色的“小喇叭”。我坐在超市内的桌子上写作业,外婆埋着头用针线纳鞋底,偶尔会抬眼望一下门口,看是否有人过来买东西。小猫慵懒着蜷缩在外婆的脚下,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外婆家门前有一条小河,一块块石块搭建成一条石桥。河水不是很深,但外婆总会嘱咐我:一个人不要去河边玩耍。每逢黄昏时,外婆就会带着我去小河边放鸭子。看着这十几只鸭子摇摇摆摆地走进水里,恣意地在河里游泳、捉鱼、扎猛子,偶尔它们还拍打着翅膀嘎嘎叫着,仿佛在说:“好舒服,好快活啊。”真叫人艳羡。

我坐在河边,看看鸭子,嗅嗅河边的青草、闻闻岸边的野花。有时,我嘴里含一株小花,躺在草地上看天上那些白云。天空是那么深悠,那么高远,又那么一望无际。天上的云朵洁白如雪,轻盈灵动、飘逸似纱,仿佛给天空蒙上了一层迷人的色彩,真叫人欢喜。

外婆总不闲着,在河边就着潺潺的河水,用双手洗涤着一些衣服。待外婆洗罢衣服,我便缠着她陪我捉鱼。那时外婆五十多岁,神采奕奕。我们在那没膝的小河里,追逐着一群群小鱼儿,任河水飞溅一身。祖孙两人在黄昏的河边,流下了一串串欢快的笑声,晚霞也跟着笑红了脸,河水也着上了彩衣。我们笑啊,闹啊……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在外婆家生活了一个暑假,她知道我喜欢吃大白兔奶糖。每逢假期结束要返回家时,外婆总会在我的书包里塞上几把大白兔奶糖,惹得我不忍离开,常常抱着她亲了又亲,真是依依不舍。后来我上了中学、高中……再后来长大了,参加了工作,去外婆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随着结婚生子、工作忙碌,看望外婆的次数屈指可数了。

外公去世后,外婆跟随着舅舅也来到我们的城市生活,一次我携夫带女去看望外婆。外婆的头发已经全部白了,眼窝深陷,面庞清瘦,脸颊上有一块块黑色的老年斑。进屋后外婆就问我:“你是谁啊?”我拉着她的手说:“外婆,我是焕啊。”她眼睛忽然发亮,双眼洋溢着笑意:“好啊,好啊,焕来了,快过来坐下。”

吃午饭时,外婆吃着卤面又抬头盯着我爱人问:“你是谁啊?”听母亲说过外婆八十多岁了,记性不好了,容易忘事。我爱人答道:“外婆,我是焕的爱人。”外婆又说:“哦,真好。”

饭后舅妈切了西瓜,我拿西瓜给外婆吃。她又问:“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我心里一阵儿难过,无论如何我再也找不回,那个昔年同我一起抓鱼的外婆了。我喉咙发紧,又回道:“外婆,我是焕啊。”她又眉开眼笑着接过西瓜吃了起来。

下午,我们一家三口离开舅舅家时,外婆和舅舅一起送我们出来。走到门口时,她指着我又问舅舅:“她是谁啊?”舅舅说:“妈,她是您外孙女焕啊。”外婆看了看我,笑着用手连忙掏口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她哆嗦着手,将手岶一层层打开:几颗大白兔奶糖,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有的已有些融化了。

霎时,我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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