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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畅,90后作家,MCN机构老板,投资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私人微信号:fan66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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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巴金陪茅盾去拜访一个叫张大壮的画家。

谁知,对方一听访客的来头,随手抓起床边的药瓶,倒了几粒往嘴里猛塞,一头栽进被窝里,说自己病了。

拂了二位的面子,茅盾倍受打击,忍不住牢骚一句:“我这个文化部长做的可不怎么样,叫人提不起接待的乐趣。”

第二天,一朋友去看望张大壮,张大壮毫不掩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还说:“这几十年来,我看茅盾变来变去的,不知他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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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壮很傲,但我想这傲并不讨人厌,否则不会有人前仆后继,上赶着贴他的傲,又不出所料地,被他的傲拒之门外。

除了巴金、茅盾,还有吴湖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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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早就听闻张大壮的多才多艺,多次托书画收藏家孙伯渊上门,诚挚邀请张大壮做客“梅景书屋”。

当时的梅景书屋,可谓是上海的文化沙龙,群英荟萃,画家如冯超然、陈定山、收藏家朱镜波、词学泰斗冒鹤亭等等。

能去得了梅景书屋,相当于那个人在画坛上的成就通过了大众的检验。

所以,很多人争着去,争着去检验,张大壮怎么着?

来邀请几次就拒绝几次,而那时他才28、29岁,正是需要这种大平台抛头露面的时候。

张大壮却觉得太吵了,他需要安静,体内声音要是太多了,画出来的可能是别人的画,而不是张大壮的画了。

他就这样,从年轻一直安静到年老。

1972年,美国总统访华,和中国政府谈判发表《上海宣言》,邀请上海著名画家一同住进锦江饭店,为机场、宾馆画布置画。

张大壮也在名单内,他直接以宾馆要自带煤球炉子、马桶为由,拒绝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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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到了晚年,张大壮身体力行地在拒绝“无意义社交”。

他在门闩的一端系上一根绳子,中间穿过他自制的机关扯到床头,若叩门的是他想见的人,他就轻轻一拉绳子,门自动就开了。

他的好友张开勋为此写了一首诗:

“户枢开闭一线牵,设计玲珑使用便。床上禅僧身不动,送迎来客意怡然。”

其他画家的家可能是热闹的,可张大壮的家同他的人一样,都很淡,趋于寡淡。

章念驰第一次去伯父张大壮家,就曾回忆过当时的所见:

“当时张大壮先生住在西门路沿街的一个石库门的底层,我敲门进去一看让我大吃一惊。

一是住得极寒酸,仅一个房间,后半部睡觉,前半部吃饭与作画,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且光线暗极,暗无天日,仅靠大门与天井上的天窗透来一点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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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伯父长得极瘦,瘦弱得几可被风吹倒,清臞的脸倒极和善,慈眉善目,耳大至肩。

当时我家家境虽已中衰,但仍有独幢住宅和花园,用于藏书房间还有四五间,而张大壮先生家真可谓穷了,让我第一次知道我家还有这么穷的穷亲戚。”

四壁皆空,只有他养在窗台的一丛菖蒲,在阳光下泛出绿色,让来客知道,生命始终在这个房子里流动。

然而,喜静、爱淡的背后,是张大壮并不强壮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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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壮是章太炎的外甥,像是一种莫名的传承,章太炎的妹妹晚婚且婚后很久才有的张大壮,张大壮51岁结的婚。

这么晚结婚,有正缘来得太迟的原因,更多的是张大壮害怕耽误人家。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哪个时刻突然就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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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壮从小体弱多病,5岁就吐血,28岁吐血太过严重,不得不离开庞莱巨的“虚斋”。

他与母亲章炳芹相依为命,因为自己还没啥名气,只能靠仿制古画为生。

张大壮仿过元代倪云林、王蒙、谢雪村,仿明代沈周、文征明、董其昌,仿清代四王、吴历、恽南田、梅清,完全没有任何纰漏。

吐血的毛病也一直持续到70多岁,期间为了治病,什么招数都用上了,医生给他用了鸦片,还因此害他染上恶疾。

作风不够健康,这在传统的章氏大家族是不被允许的,张大壮在家族面前抬不起头来,哪怕他是个大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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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常年生病的身体,并没有掠夺走他的创作才华。

郑重曾有一次去张大壮的家,只见他用瘦长的兰花指,在一个小瓷钵中细细地研墨。

然后铺纸于画案,平时病怏怏的张大壮,此时拿着画笔,犹如出征讨伐贼寇的将军,落笔迅速,片刻过后,白荷、垂柳浮出纸面。

又有一回,张大壮给郑重画了幅《垂杨游鸭图》,款识都题好了,郑重却觉得美中不足,想让他再添几笔。

张大壮一边埋怨郑重外行人不懂,一边还是提起笔,遂了郑重的意,在画的上部擦擦几笔,瞬间淡淡的远山立于纸上,鸭身上还多了几片绒毛。

这么一对比,反倒与树干的皴法相得益彰,郑重高兴地说:“没有添坏嘛。”

张大壮有些得意,“添坏了还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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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以前对纸张不大了解,就按照镜框的尺寸裁了一张净皮带,送给张大壮。

大壮先生打开一看,用手抖了几抖,发出哗哗的声音,他说:“你听听,这样的纸还能画画?”

郑重还没做出回应,张大壮端起桌边的杯子,啜了一口清水,“噗”的一声喷在纸上。

被这么一喷,可能连纸张都还没反应过来,张大壮一幅八大风格的水墨荷花,已经跃然纸上了。

用笔之快如闪电,郑重不禁感慨:飘风骤雨惊飒飒。

张大壮还自制颜料,在海上画界堪称一绝。

他画牡丹用的紫色,画明虾用的透明的混合色彩,画菜蔬用的青绿色,都是经他自己调和而成。

他画《带鱼丰收》所用的颜色,是他从小菜场讨来的带鱼的鳞,经他加工研细后,小笔慢慢涂到画中鱼上,鱼鳞与水墨相溶,鲜活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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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鱼丰收》

张大壮生活很淡,但画中的生活气息非常浓。

别人认为入不了画的东西,他敢画;别人发现不了的美,他能在生活中捕捉;别人都画的题材,他要比别人画得还好。

难怪陆俨少和陆抑非一致认为:“张大壮是当今画坛唯一有仙气的人。”

张大壮虽然傲,但从不高傲,也不妄自菲薄。有人问他:你和齐白石谁画的虾最好?”

大壮先生淡淡一笑说:“北有齐白石,南有张大壮!”

但再多的美誉也没用,晚年的张大壮过得要多惨有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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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除夕前天,张大壮与同样生活困顿的吴琴木,一同去旧东家求口饭吃。

旧东家是一位挺有名的收藏家,生活条件相对比较宽裕。

可见两位大画家竟为一顿晚餐,沦落到要向自己低声下气,旧东家不由得幸灾乐祸,趁机落井下石,狠狠地羞辱了他们。

吴琴木气得昏厥过去,张大壮连忙搀着老友,一瘸一拐地往医院赶去,正好赶上医生用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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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风中残烛的老人,坐在医院门口相互依偎,就这样张大壮感受着怀里的人的体温一点点消失,医生还没吃完饭。

吴琴木死了,好朋友温暖的怀抱也没能留住他,因为那年冬天真的太冷了……

吴琴木去世后,张大壮作为嫌疑人被医院扣押,最后是孙中山原来的随行秘书出面保释,张大壮才逃过一劫。

好友离世后,张大壮即便自己穷得叮当响,可还坚持挤出多余的钱,接济吴琴木的家人。

好友的离世,对张大壮来说不是一生的潮湿,而是意味着在人生这场漫长的暴雨中,他再也没有避风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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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精神寄托在京剧上,学起了京剧,与盖叫天、周信芳、俞振飞等梨园名伶订交,授画学戏,竟也学得有板有眼。

每当想起老友吴琴木,张大壮就拉二胡以寄哀思,但害怕影响周邻休息,他的胡琴常是不上马的,不让弦上音。

他就在无声中诉说着对亡友无尽的思念。

1977年,张大壮不幸罹患癌症。

医院诊断最多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张大壮拒绝任何手术和化疗,自己抓方取药,在家静养。

他常年食素,拒绝一切荤腥,他说:“身体若没有营养,癌细胞也没有营养,要与癌症打持久战!”

不想,这套理论竟然奏效,张大壮硬是把生命从三个月延长到三年多。

1980年清明节这一天,张大壮卧于病榻上,一手执画板,一手握抹布,用尽最后力气,以洗砚水纵横涂抹,画了四幅墨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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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毕,他又想起过世多年的好友,叮嘱弟子了庐一定不要忘了去玉佛寺焚香拜佛,代自己为挚友超度亡魂。

是年6月21日,张大壮安详地离开了人世,享年77岁。

直到他走后人们去他家吊唁才发现,传说中的张大壮大师,家里除了一张陈旧的画案,居然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对伯父的去世,章念驰感到非常惋惜,他想为伯父整理画稿,出一本画册纪念张大壮。

可早在张大壮一次心脏病发,画院领导得知此事,第一时间急忙赶到他的住处,用他的床单把他所有的画稿、图章全部带回去“妥善保存”了。

章念驰向画院讨要,画院态度强硬:“章念驰若要也可以,老夫人后辈子让他包了。”

章念驰一时感到无力,他不知道的是,这种无力感贯穿了张大壮的一生,只是他始终沉默不语。

下面是张大壮作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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