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十分钟救人
唐山市东矿区林西、林东一带,居民住的都是民国初年建造的平房,房屋因年代久远,陈旧不堪,在7月28日的强烈大地震中,成为一片废墟,这里是东矿区地震中伤亡人口最多的地方之一。
地震过后,遗体在废墟旁横七竖八人摆放着,到处是孤寡伤残人员。这些人能够获生,除本人爬出废墟,就是他人的及时救助。
人性的好坏在日常生活中,虽然也能表现出来,但在地震这种罕见的灾难中却表现得最为分明。
居住在这里的汪俞坚,对这一点感受得最深刻。他嘴角颤动着感慨地追述当时的经历:
地震发生时,地声一响我就醒了,只听“轰轰”的响声不断,一开始还没觉得大震,我想一定是唐山爆炸了原子弹, 这地颤抖,是原子弹的冲击波,唐山肯定像日本的长崎,广岛 一样全毁了,暗自庆幸自己没死,侥幸地活了下来 。
突然,身旁的妻子从沉睡中醒来,惊讶地大叫一声,没等她说出话来,房子“轰”的一声塌倒了,妻子绝望地扑向炕西头的孩子,娘俩蜷成一团紧贴在炕沿处。
我在黑暗中又摸到了大孩子,我们的身上蒙满灰土,呛得喘不过气来。孩子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紧偎在我们的怀里不敢吭一声。
房塌后静了有几分钟,我对妻子说:“原子弹可真厉害呀,房子都吹倒了!”
我慢慢地睁开眼,伸出一只胳膊向前后左右摸去。妻子见我动弹,苦苦哀求道:“你不要离开我,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我满口是灰土,顾不上跟她说话。
我竭力挣扎移动身躯,当我摸到窗口时,一股清爽凉气迎面扑来,我紧爬了几下,终于到了废墟外面。
孩子和妻子也先后紧挨着爬了出来。
同院的一对青年夫妇,这时也从废墟中钻了出来,两人 全赤身裸体,见到我们先是一怔,媳妇转脸对男人说:“地震了,顾不得害臊,逃命要紧!”
说完,拉起她男人的手向学校操场奔去。原来数百人的胡同,此时在废墟上只能见到十几个人。
人虽不多,却一片混乱,有的人向废墟下大声呼叫,有的人急得号啕大哭,有的人奋力拯救下面被埋压的亲人。
当这对光着身子的夫妇向学校操场跑去时,几乎所有的人也随着去了。
我一家四口刚在操场中央站稳,妻子像想起什么似的催促道:“咱院的二叔、二婶老俩口没见出来呀,他们是外地人,又没儿没女,你快去看看吧!”
二叔是开滦林西矿老工人,为人老实,还是位笑口常开的乐天派,在街坊邻居中很有人缘。
我急忙跑回废墟,此时胡同的模样已不存在,认不出二位老人住房的确切位置,我焦急地在瓦砾遍地的老住地,一步一步地寻辨。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已从广漠幽深的天穹上渐渐淡去,晨曦微透。
我终于在一块裂开的焦灰房盖的空隙处,发现了在危难中的两位老人。
他们是被塌下的木梁压住的,二叔脸朝上躺着,二婶则全身压卧在他身上,粗重的木梁重重压在二婶腰部,夫妇俩谁也动弹不得。
二叔已被压得昏厥不省人事,二婶也无奈地等待救援。大面积的焦灰房盖很沉重,我用尽力气也丝毫不动。
正犯愁时,有三个附近的熟人,为扒救自己的亲戚而向这胡同废墟奔来。
我挥手向他们求助,有个青年人跑到近前,讲条件说:“这是非常的时刻,时间就是生命,生死至大,我们的家人也就在几步远的废墟下压埋着,眼睁睁看着二叔死去太对不住他,十分钟,若可扒出算他命大,超过十分钟我们只好去救自己家人了。”
三个人中有个叫大良的,他身体强壮,胆子也大,我们扒开房盖一条缝隙后,他趴身爬进废墟下,将炕坯拆开个洞口,待两位老人掉下炕洞后,他一把将二叔拉了出来,二婶也顺利地从空隙间爬了出来。
两位老人幸免于难。
我救出了邻居,却无力再救出邻居老婆
天大亮了,呼叫救命声从一望无际的废墟里不断传出, 我只好先捡容易扒开的地方动手,救助那些情况紧急的人。
在一座三间正房的废墟上,我看见一双脚伸在外边,身子则扎在废墟里的一个人。
我一看这双脚还在左右直摆动,知道这人还活着,便很快地扒出了他。
这位邻居虽处于半昏迷状态,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 苏醒后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好兄弟,我老婆还在下面埋着,你再救一条命吧!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救命之恩。”
要救下边的人,就得搬开房盖,但这连在一起的房盖,我们两人根本搬不动,废墟下女人的呼叫声,随时间的拖延愈来愈弱。
他焦急万分但又束手无策。
他抬头见到同院的董×正站在废墟上四处观望,就大步上前哀求道:“董老弟,我一家人,除我外,其余的还都埋在废墟下,我们俩实在没有力量挪动房盖,你帮帮忙救一下我家人的命吧!”
在身旁的董×的老婆瞟了一下自己的男人,态度冷淡地说:“地震了,个人顾个人,谁命大谁活着。咱们自己好好活着,谁的事也不管!”
董×跟他老婆一样也是见死不救的,他说:“咱们不沾亲、不带故,何必非得找我帮忙呢?房子地震全倒了,以后你搬东,我搬西,恐怕见面连招呼都不必打了。咱们没有那种关系,我也没必要帮你的忙,你忙你的事去吧!’
同院的邻居被董×夫妇的冷淡态度激怒了,他脾气火暴地指着董×老婆的鼻子尖道:“你貌善心恶!你不要以为万事不求人,到时候绝不会有人帮你!”
董×因自己一家人在地震中安然无恙非常得意,对邻居的咒骂不屑一顾,他挺胸背手、显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求救无着反惹一肚子气的邻居,只好再求救于同胡同的一对当教师的夫妇。
男教师平素性情温和、举止文雅,是一位标准的知识分 子。
此刻邻居求助他时,他看上去还是那样慢条斯理,文质 彬彬地说:“我们全家人只有我一个劳动力,帮您扒人万一受了伤,可就苦了我的孩子和爱人了。实在抱歉,您找身体壮实的小伙子多好,我实在爱莫能助啊!”
以前闲谈时,往往被人称赞为有知识和有教养,此时此刻,却令人感到十分厌恶和鄙视。
等到极度沮丧而失望的邻居,找到几位帮手奋力扒救出家人后,因延误了宝贵的时间,全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突发的强烈地震过去后,整个地震灾区处于死亡的恐怖中 。
废墟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它是牵动生死存亡的象征,凡是无人扒动的废墟即意味全家死亡,人们遇见废墟无 人扒动,就立即从心底涌上悲怜。
更可怜的是那些家中无人的死亡者,他们的尸体毫无遮盖地明摆在废墟上无人埋葬。 望着那身子蒙满灰土的遗体,我和邻居们都感到极为不安。
地震过后约几个小时,我的邻居赵大娘将我和同院的赵大叔,还有对门的宋师傅叫到一起,悲咽地指着大门外的三具尸体说:“这是母子三人,都命短走了。她男人在外地几天也赶不回来,你们选一块坟地就给埋了吧! ”
我们将这位中年妇女及两个孩子埋葬后,心情沉重地坐在大门前的绿荫下。
人一死,茶就凉
这时,一个举止很有礼貌的中年人走到我们身旁,用清脆的声音问道:“同志,你们是本地人吗?”
我仰头瞧着这位干部模样的陌生人,随口答道:“是的,你是来这儿找人的吧?”
他立即惊喜地说:“是啊。这几座大院的老住户你一定全认识”。
这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体格健壮,脸庞丰满,眼睛明亮,人显得很机灵。
我问:“你从什么地方来?”
“我从开滦矿务局启程,骑自行车足走了两个小时,累
得两腿直哆嗦。”他抹着脸上的汗水说。
我未等他把话说完就问道:“那里地震的情况怎样?”
他双眉紧锁,叹口气神情沉重地说:“凡老房子全塌平了,新房有几间还残存着,楼房是全完了,没一栋好的。倒塌的楼房把马路都给堵死了,路上全是碎石砖块,可难走啦!”
我又问:“你到这里找亲戚还是朋友?”
“同志,门牌我不记得了。他在开滦矿务局政治处工
作,你一定是认识他的,或许你们还沾亲带故呢。”
我用赞佩的口吻说:“你这个同志可真不错,在这个时刻能舍下家小,不辞辛苦专程来看望一位同事,关心他的安危,真够有情义啊。”
他不自然地咧了一下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拘 谨地注视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诚肯地说:“危难时候不忘跟自己平时在一起的同事,才是真情实意。我这人就是讲真情,讲实意,交人交心嘛!”
我关心地问他:“你找谁?如果在开滦矿务局的,这院里有一位姓赵的在局政治处工作”。
他微微笑了笑和善地说:“今天打听人太顺利了,一开口就问到了。以前我来过几次,对这里还算熟的,地震房倒屋塌,连院墙全倒了,变成了这个样子,真认不出来了。”
他边说边掏出一个小本,念道:“南大街十八号,赵子瑞…… ”
赵子瑞正是我的同院。
我说:“老赵原来在局组织部工 作,不久前才调政治处的。你是这以后才认识他的吧?以前没见过你啊”。
他点头道:“是的,我们一般工作人员,如果不是直接工作关系,是很少有缘和处级领导接触交往的”
我说:“老赵平易近人,笑口常开,在我们这个院里很有人缘的”。
他感情诚挚地说:“是啊,在局里人人都敬重他”。
他急着想见到自己的上级,攀谈片刻后,便迈步向坍塌的房屋废墟走去。
他站在院子的一块空旷处,认真观察了好一会儿,揣度似地又说道:“你们这院子毁坏真够严重的,老赵原居住的房子竟在废墟上认不出位置了,他现在可好吗?”
他的问话使身旁所有邻居都沉默了。人群中一位姑娘抽抽嗒嗒地哭起来。他立即认出这是老赵的大女儿,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爸爸他可好吗?”
不停落泪的姑娘低着头哭泣,不答一句。
来人的面色骤变,脸腮痉挛了一下,脚步有点踉跄。他向院里几具停放着的遇难者遗体瞧望,闭着嘴不说话,情绪有些激动。
同院的老刘拿着手电筒走过来,递给他说:“你从这里往下照照。能看见压在下边的赵子瑞,刚才大家还商量怎样把他扒出来呢!”
老赵的同事接过手电,眉头皱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昨晚他若住机关就好了,绝不会遭难的! ”
他呆呆地望着赵家的废墟发起愣来,显得极为沮丧,嘴角上则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懊悔。
我瞧着老赵同事面部表情的复杂变化,心中暗自思忖,来人与老赵是同事,地震刚过,去几个小时就专程从市区来开平家中探望,可见两人关系是极好的。
我脱口而出道:“你在这时候来这里真太及时了,我们几位邻居扒老赵遗体正愁人手少,力量不够,你既来了就帮着将老赵的遗体扒出来吧”。
这位同事脸色阴沉,不说一句话,象是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
在一旁的老刘劝慰道:“人死了,最现实的就是将死者安置好,这才算是生者尽了一片诚挚之心。就是以后追忆今天这情景,也是无愧于老朋友的!”
此刻,这位同事神色变得十分庄重,眼睛不时瞟着老赵家的房舍废墟。
“这种时候,有劳作能力的人闲着的太少了,大都在扒救废墟下的遇难者。你能为老赵的后事做出贡献,也是你俩有缘分的啊!”我说。
老刘也附和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人多扒起来容易些。你不要再为老赵的死难过了,先稍坐会儿,咱们商量一下怎样扒,如果顺利有半小时就可以把遗体弄上来”
老赵的同事,好像没有听到老刘的话,冲着我认真地问道:“老赵确实死了吗,下面的尸体不会认错吧?”
我惊诧地看着他,不解其意地答道:“怎么会弄错呢?都是同院的人,再说老赵的妻子女儿都清楚啊! ”
他听了我简短确切的回答,发出一声不知是伤悲还是叹息:“他死了,一切都过去了。”
突然他表情淡漠地说:“我还有事要做,还很忙,没有时间帮你们扒老赵了,实在抱歉,您几位多费力了。”
这人突然变得这么冷酷无情,将院内的所有人都弄呆 了。
老赵的妻子见丈夫已死,他的同事竟这样冷冰冰的,伤 心地簌簌落泪,忍不住哭出了声,孩子见状,也禁不住放声大哭。
我见此情景紧追上前,对那位同事说:“你从开滦矿务局专程来看他,往返得费半天的时间,把他遗体扒出废墟能用多长时间呢!”
院对门一个心直口快的妇女,气愤地指责道:“老赵活着的时候你俩挺不错,现在他遭难死了,我们求你跟大家合力把他扒出来,你这点力都不愿尽,不觉得有愧于他的在天之灵吗?”
我从他绝情无义的态度,已揣度到他根本无意留下来,瞧着这位听人死就变脸的同事,我觉得十分厌恶,用鄙视的口吻大声说:“没有你,我们也能把老赵遗体弄上来,招呼你帮忙,是看你甚至不顾震后自己亲戚安危,特意来老赵家探望,又说了那么多动听的话,见你有仁有义才挽留你。你这样不讲情义,就不害臊吗?”
老赵的同事沉吟一会儿,厚着脸皮争辩道:“我要是知道他地震死了,就不会扔下家里一切不管。来这儿一趟浪费多少时间啊,在家扒点东西也好呢!”
大家一听他竟说出这样令人寒心的话,完全明白了他是个势利小人。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指责他的时候,他悄悄地溜走了。
我想,这些年来,老赵因职务关系,吸引了社会上许多的人士,每逢星期六傍晚和星期天,他家总是宾客不断。
这些人到赵家来,都有自己的目的,有的是为了让老赵帮助调动工作,有的是为了在矿务局安插亲友,还有的是为自己将来提职加薪。
老赵为人谦和、心胸坦荡,做事能坚持原则,有时为了避开这些人的纠缠,星期六吃完晚饭,立即去父亲处闲坐。但有时情谊难却,邻里乡亲、老同学、老同事多次来找,还得照顾情面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这样,老赵人缘很不错。
眼前,如果老赵在地震中无恙,这位会伪装的同事在这非常时刻,能舍弃家人专程来访,他的这种行为一定会使老赵感动,要得到老赵的特殊信任,因为这是生死之交啊!在日后晋升职务或得到一些别的利益,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和邻居们厌恶地望着老赵同事那扬长而去的背影,茫然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少顷,一位妇女诅咒似地说道:“这种不讲道德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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