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唐山大地震造成的人员伤亡是极其惨重的。
据有关资料推算,整个市区(不包括郊区和东矿区),地震时约有86%的人被埋、被压,在极震区,如路南区,被埋压的人占比高达90%。
这也就意味着,在近70万的市区居民中,约有63万人被倒塌房屋的大梁、房盖、楼板、乱砖碎石所砸、所埋、所压,其中死亡近10万人,约占被埋压人数的16%(以上资料来自《瞬间与十年》,是一本介绍唐山大地震的书,上述数字中不包括全市各县的数字)。
这个比例,表明了死亡的严重性,但是,它同时告诉我们,地震发生后,在人的生命受到极严重威胁时,仍有很大的生存希望。
事实证明,唐山地震的震亡人数,远比地震之初,人们预想像得要少,这确实是生命的奇迹。
地震中幸存者,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这里面有智慧、经验、勇敢、身体素质等多种原因及建筑物状况、破坏程度等多种因素,是一系列有利条件排列、组合的结果。
看了这些人的真实经历,让我相信了奇迹总会发生,有时候,这真比抓彩票中了1000万的大奖还要幸运。
同时,我也在想,这一次又一次的劫后余生,是不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了的,因为,我们的身边总是有极其幸运的人,幸运得不合逻辑、不可理喻。
那些直接从楼上飞下来
或乘坐各种“工具”飞下来,却毫发无损的人
市二建公司工人刘××回忆:
地震发生之前,因为天气太闷热,我正在似睡非睡的状 态之中。忽然间,院子里的鸡、鸭同时叫了起来,把我吵醒了。
我坐起来往窗外看,只见,外面比平常夜里亮一些,没见别的什么异常情况,就又躺下了。
刚一躺下,外面又叫,这样连续了3次,一共大概十二三分钟的时间。接着,就听到外边好像是从地下往上“轰”的一声巨响,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马上跑到院子里,还没有站稳,地面忽的向上一颠, 把我颠起来有30多公分高。这样,脚一挨地就颠起来,前后有3次,把我颠得迷迷糊糊。
当第3次被颠起又落下后,脚才站稳了,而且感到很平静。我蹲下用手一摸,竟摸到了房顶。原来是正房倒塌时,没砸中我,而是滑到了我的脚下,离开正房有一米多远。
事后想,如果我不被颠得那样高,刚从东厢房跑到正房前面时,怕是被砸中了。
我就这样被地震颠起来脱了险。
唐山市橡胶厂医务室张××回忆:
地震前,我住在支左楼9号楼,所在楼层是3层。地震发生时,我是迷迷糊糊坐着“飞床”,由南屋飞到北屋楼顶上的,床是怎么上去的,一点都不知道。
记得地震那天,天热得要命,我很晚才睡。因为天热得难受,中间我又醒了一次。
在第2次醒来的时候,我看见窗外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特别亮。亮光一过,楼房就摇晃起来,只觉得南北方向,来回摆得特别厉害,好像坐在树梢上,被大风吹得来回摆动似的。
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坐起来看一看,可是怎么也动不了,只得趴在床上。
这时候,就觉得很多砖头、石块一齐砸在我身上,但却不知道疼。
过了一会儿,平静了,我起来找鞋,用手往床下一摸,摸到了很多砖头,到这时,我才知道是楼倒了。
我从看见亮光,到感觉楼房摇晃,觉得不过3—4秒钟; 到楼房倒塌,也不过7—8秒钟的样子。
可是,床是怎么飞出来的,又怎么由南屋到了北屋的楼顶上,就一点儿都不知道。
当时就觉得摇晃得特别厉害,而且南北方向的速度相当快。
大学路16号楼居民郭××回忆:
地震前,我住大学路16号南楼。当时我女儿正坐月子,我是来侍候她的。
3点20分,我起来看了看表,以后再没有睡着。过了不大一会儿,觉得外边好像刮起了大风,风声特别大,也特别怪,有点象老牛叫。
在听到响声的同时,外边的天空也很亮。
我以为是要下暴雨,就起来关窗,刚坐起来,就听见我女婿喊了一声:“地震了!”我马上抱起外孙子坐在床上,这时候,楼房就晃荡起来喽!
南北方向,晃的劲儿特别大,还夹带着“哗啦,哗啦”的响声,但是没有听到我们楼倒塌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地不晃了,觉得有什么东西蹭我后背,我用手一摸,竟是一盘向日葵。
这时,我才发现床头柜也蹦到了床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蹦上来的。
接着,天下起了小雨,我才明白自己已经到了院子里。可到底是怎么由楼房里到了院子里,至今我也不明白。
当时,我一点没有感觉到从楼里往外甩,我觉得一直是坐在床上,而且很稳当,外孙子还在我怀里抱着。
我们住的楼房也倒了,事后知道,我的床是跟楼板(木质楼板)一起被甩到楼南面的,离开楼房有3—4米远的距离,这就像是楼板驮着我和外孙子飞下楼的,却一点没受伤,你说这事有多巧吧。
原唐山市第九中学韩××回忆:
地震那天我睡得很晚,是在地面开始东西向摇晃的时候
被惊醒的。我马上意识到是发生了地震,但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当时,我竭力想站起来,但是,怎么用劲也动不了。接着就感觉房子又开始南北向晃动,摇晃的劲也特别大,像是坐在船上遇到了大风浪,先向北晃,后向南晃,飘飘悠悠的。
然后,就听到“轰隆”一声怪响,响声大得吓人,一下子四周尘土飞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大地平静以后,我从床上站起来,发现床已到了楼外的地面上,距离所住的楼房有3—4米远的距离。
可床是怎么从三层楼上掉下来的,却一点儿也不清楚,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往下掉。
我的床是随着地板,一块从楼上下来的,原来床底下存放的东西,还都在床下边。床掉下来以后,上面压着一块预制水泥楼板,但是没有砸中我,只是我爱人受了点儿轻伤。
我感觉,从楼房摇晃,到我们掉到楼下,不过是3-4秒钟的时间。
他们数次化险为夷
机车厂组装车间工人雕××回忆:
地震前,我家住在新市区南厂楼6号楼3门11室,是三层楼。这个楼是东西向的条型楼。
大地震发生时,我正在睡觉。我的住室在南面,床是东西向放着,墙外就是阳台。
楼一开始摇晃,就把我晃醒了,觉得外面特别亮,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
在亮光的照射下,我看见靠墙的大衣柜要倒,刚要去扶,就觉得飘飘晃晃起来,好像坐船似的,来回晃劲儿特别大, 一点儿也控制不住自己。
刚一稳当,起来一看,我们已经到了楼外,床正好挨着存煤的小棚子放着,离开楼已有3米远的距离,我们跟着床一块儿下来的。
当时,我一点没觉察出床往楼下掉,一直以为还在楼上。只觉得飘飘悠悠的。床落地时,也没有被激一下的感觉。
我们的床掉到了废墟上,和煤棚子一样高。床挨地后,我们立即起身迈到煤棚子上。就在我们刚离开床的那一瞬间,一块大水泥板,就朝床上飞来,正好砸在床上。
幸亏我们及时离开,稍慢一点儿就全被砸中了。这是我们第2次幸免于难,想起来真有点后怕。
路南区韩前街居民李××回忆:
地震那天晚上,天气热得人睡不着觉,我们是很晚才睡的。没睡多一会儿,又热醒了,一直到地震发生之前,我也没睡着。
后来,先是听到外边有风声,声音挺大,像是老牛吼,“哞哞”的。接着就看见天空很亮,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我以为要下大暴雨,想站起来关窗户,还没起来,地就像打秋千似地,摇晃起来,飘飘悠悠的,很是吓人。
东西方向晃的劲儿特别大,我们睡的土炕立刻就塌了,我们掉进了炕洞里。
本来,屋里有一台缝纫机,在北墙角放着,一下子被晃到了炕沿上。炕沿是用硬质木料做的,被颠到了木箱子上面。箱子紧挨着炕放着,比炕高出有半米。
当屋梁落下来的时候,正好被架在木炕沿和缝纫机上,房顶向西甩出去有两米多远,我们就是这样碰巧,没被砸中,如果不是掉进炕洞里,那就很难想像了。
市区一居民张××回忆:
地震前,我家住在新华道房管楼4楼2门8号。
我正在睡觉,忽觉得猛地向上一颠,就醒了。我意识到发生了地震,就大喊一声:“地醒了!”我女儿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我爱人也起来了。
我刚要跑,就被爱人按住,他没让我跑。
正说着,床铺被猛地往南一晃,一下移动了有三四米。接着,北墙就朝南倒下来,全砸在原来放床的地方,要是这之前床没向南移动,全家人就会被砸在下面。
就在北墙倒塌的同时,其他三面墙,全部朝外倒了,又没有砸着我们。
当我们正在侥幸之时,突然,眼看着西边9号房间屋顶的一块大板子,正朝我们砸过来。我当时心想,这下子完了。
可是,就在快到我们头顶上的时候,板子突然从中间折断,两端朝下,中间架起,正好支在我们的床头和床尾,把我们三口夹在中间,一点儿也没砸着,只是我爱人后背被擦伤,别处没一点伤,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地震断裂带上的幸存者
一位工厂的化验员震前家住唐山地震的地震断层之上,全家4口人全部幸免于难。他回忆:
我家住在吉祥路,全家4口人,两个女孩,大的当时5岁,小的才8个月。
3点时,我醒来给孩子喂奶。忽然,发现外面异常明亮,就怀着好奇心,拨开窗帘朝外望去。
真奇怪,天空中一片洁白的光,均匀而明亮,照得几乎能看清对面楼房红砖墙,那暗灰色的缝隙。
我回到床上躺下,久久未能入睡。这时,我听到外面刮起了大风,又好像是风雨交加,接着而来的是由远而近,由地下到地上,传来的打闷雷的声音,雷声连成一片。
我忙叫醒我爱人,说:“这是地声,要地震!”话音未落,大地如同发疯似的猛然上下颠簸,然后左右摇晃。
我在床上来回翻滚,伸手去抱孩子,并把她拉到我的下巴底下。
不到两三秒钟,整个楼房就好像被抛到空中,又摔在水泥地上一样,全部塌落下来。
我们的床前放着一辆新买的自行车,靠墙还有一个大衣柜和叠起的两个大木箱,塌落下来的水泥板,斜压在这些支撑物上,我们3人陷入了这个又窄又矮的洞隙里。
沉重的砖垛压住我的左腿,使我站不起身,直不起腰。我爱人却以惊人的爆发力,挣扎着钻了出去。
一阵尘雾过后,曙光微明。我抬头看见了,那永远难忘的可怕的情景:大女儿的单人床被抛到了屋外,床的一边被压在水泥梁下,另一头悬在半空中。
我顺着“妈妈!妈妈!”的哭叫声,看见大女儿被悬空的床头兜住,趴在那儿正惊慌地呼喊。
我完全给吓呆了,失声地喊:“平平,你千万别动!等爸爸去抱你!”
我和爱人配合着,把我怀里的孩子从缝隙中抱出去。我爱人又一摇一晃地踩着水泥板、瓦砾、破门窗和露出的钢筋,小心翼翼地向大女儿的床靠近,待她爬到床的这头时,我爱人伸手抱住她,一瘸一拐地冲出瓦砾堆,把孩子放在安全的平地上。
我趴在张着大嘴似的瓦砾洞中,大地还在颤动,砖头、瓦片还在空中不断地乱飞,我身上压的重物有增无减。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天光大亮。
我爱人找到一颗大木棒,先扒走压在我身上的碎物,又用力撬开那块砖垛,把我拉出洞口,背到平地上,躺在孩子们中间。
此刻我已精疲力尽,全身不能动弹了。
在离倒塌楼房六七米远的地方,我们邻居,一个叫祥子的18岁男孩躺在那里,不停地叫喊:“我冷啊!我冷啊!”
我使劲挣扎着爬过去,把我家的一床被给他盖上。看他那疼痛难忍的样子,我心酸地安慰他说:“祥子,别喊了,等解放军来了,我无论如何先让他们把你抬走!”
我又问祥子:“你是怎么下来的?”他回答:“我知道是地震,起来后急忙逃到窗户前,正准备往楼下跳时,一下子被晃了下来。”
坚持了两天两夜后,他终因伤势过重,没等到第3天解放军来,就死去了。
我们居住的这幢2层楼,层顶是浇筑在一起的。地震使整个楼基陷入地下一半多,倒塌的一楼窗户已挨近地面,整个楼顶坍塌,形成两头低,中间高的形状,好像一座大坟墓。
后来听说这里是5号断层,是唐山地震的发震断层。
地震中,我家还发生一件有趣的事:原来挂在西墙上的挂钟,震后不见了。
清理现场时,地下、外面均未见到,但后来,在靠南墙的大衣柜内找到了。
原来是地震时,这个挂钟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冲向了靠南墙的大衣柜,从砸碎的玻璃处落入柜内的。
挂钟完好无损,现在仍继续使用。这也算是地震中的新鲜事吧!
地震迷的顽强和土专家的聪明
一位从1968年起,就热心地震事业,人称“地震迷”的杨某回忆:
唐山地震前,我家住在路南区和平路,位于极震区。
全家7口人,我父亲在上夜班,不在家,我在干校(位于唐山市东南30公里)学习,我爱人和奶奶,还有3个孩子,全在家。我家住的是一幢40年代建造的砖木结构的2层楼,楼上楼下各3间 。
我爱人是个医生,或许是与平时我对她的宣传和离家时的提醒有关吧,在地震前的瞬间,她非常机警地发现了天空出奇的白光,并意识到要发生地震,便毫不犹豫地从床上蹦 下来向外跑。
身边的二女儿被惊醒,也起身跟着往外跑。正值她们下楼梯时,一种令人恐惧的“轰隆”响声,上下左右连成一片,楼房像一叶小舟,在大海中遇到台风,前浮后沉,上下颠簸。
等她们娘俩快到楼口时,楼房被震倒了,木梁落下来,发出咯嘣、咯嘣”的断裂声,砖、瓦、石块,像冰雹一样砸下来,顿时,我爱人身边挤满了碎砖、乱瓦。
她用力去推砖石、瓦块,可身子像被绳子缠住一样,一点儿也不能动弹。
三女儿被甩到床下,大女儿压在大衣柜下,被压碎的两个木箱夹住,锋利的断木尖刺进了她的胸、背,碎石的锐角和断木的锈钉,打在她身上、手上,划出了道道血痕,肋骨骨折,只要一动,就钻心地剧痛。
她疼痛难忍的连声叫喊。我爱人严厉地大声告诫她:“不要轻易呼叫!要保存力量!”并让孩子和老人在自己的头和胸前,用手扒开通风的洞口,待听到外面有人时,再喊救人。
即使这样,大女儿还总要喊叫、呻吟。我爱人威胁地向她讲:“要坚持,否则喊得越凶,死得越快!”
地震当天下午,我离开干校,徒步急回唐山。行至开平附近时,余震又火上浇油般地袭来,大地好像要翻个儿。
行人如喝醉酒似的,趴在地上,骑自行车的人被摔倒,久久不能站立起来,一排排笔直高大的白杨树,扫帚般地来回拍扫大地。
我有意顺势在地面起伏的波浪中,随波荡漾,真如同滑板运动员,在波翻浪涌中前进一般!
我估计,波长约有四五十米,波峰有四五十厘米高。似乎东西向力量大,南北向力量小。
远处,一股股烟尘腾空而起,那是一座座被震倒的建筑物掀起的烟雾。
进入市区,目睹震后的凄惨景象,我有点儿克制不住自
己了,头脑有些发胀,脚步也有些零乱,脑子里己开始闪现家中可怕的场景。
晚上10点钟左右,走进我家所在的胡同,一个我有所预料,可又不敢承认的噩耗传来——有人告诉我,全家都砸死了!
我愣住了,眼睛呆直地望着那堆杂乱的废墟,两腿酥软地蹲了下来。
夜渐渐地深了。我朦朦胧胧地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了29的凌晨5点钟,一个突然闪现在脑海的念头,又重新点燃我心中希望的火花,应该趴下呼叫!
我把耳朵贴在倒塌的楼板上,好听到下面的声音。我急促地喊叫:“里面有人吗?”
“我们都被压住了,还都活着呢!”我爱人回答的声音。我喜出望外,赶紧到外边,找了一帮人来帮忙。
此时此刻,我真正意识到了时间的意义和价值。我们快而轻地搬开碎木乱石,扒开灰和水泥块,先挖出了我爱人和二女儿,再一个一个用手扒挖,直到晚上8点钟,才把我母亲挖出来。
被压埋整整40个小时的老人,一被抬出来,就干渴得要水喝。我爱人明白,现在一喝水就有死的危险。她用棉毛巾蘸着水,湿润老人的嘴唇,过1小时后,才给老人喝了水。
我爱人用简易方法给孩子们的伤做了处理。我们全家得救了,过上了震后的帐篷生活。
唐山市邮电局干部贾××回忆:
地震前,由于自己注意观察震前异常现象,所以饲养了 一些小动物,并对大地电流进行观测。
7月25日至26日,测到地电流15微安(电流单位),平时地电流最高也不超过2微安,当时感到情况有些异常。
在观察动物和测地电流的同时,我还自装了一个地磁报警器,27日下午,报警不停。当天下午,又发现鱼跳出缸外, 4条鲤鱼,其中两条跳出过4次。
在地下挖坑饲养的兔子也跑了,公鸡不进窝,哪里高就呆在哪里。特别是猫,平时谁喜欢它就往谁那儿跑,可7月27日那天,猫不让人进屋,站在人的脚面上,毛茸茸的,给东西也不吃,叫声也很难听。
这连串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觉得有可能发生地 震。可当我向别人告诉这一消息时,人们都不相信。我只好自己做了一些预防地震的准备。
在床头架起了东西,人字梁用棍子顶住了。所以,地震发生以后,我们全家5口人,外加两位客人,都没有伤亡。而我们住的大院,有50多口人,竟震亡了20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