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地震预报,却迟迟不震,水库给地震局打电话,问能不能先把水库里的水放掉,地震局拿不准,说要先请示一下领导。
事情越来越离奇,后来竟然到了医院做一台手术也要打电话询问是否安全,电影院放一场电影都不踏实的地步。
是的,你没听错,这些就发生在48年前的四川松平大地震前。
1976年8月16日和23日,在四川省北部松潘、平武之间相继发生两次7.2级地震,造成41人死亡,重伤150人。
地震资料里解释:之所以人员伤亡如此之少,一是地广人稀,二是做了地震预报。
也有人说,这次地震预报的代价太大:听信地震谣言投水自杀的有41人(昨天的文章已经介绍),还有因急于逃离震区攀爬火车摔死的,听到警报跳楼的,总共82人死亡,比震亡的多出一倍,这能叫预报成功吗?
是非功过,也只有读者自己去判断了。
唐山大地震和四川松平大地震有什么联系?
唐山大地震波及国土面积217万平方公里,由于死伤人员太多,损失太大,在人们心中造成严重阴影。
据统计,唐山大地震后,全国各地有两亿人防震,北京搞了两个月防震,老百姓至少有55天时间住在防震棚里。
这给四川防震造成了很大压力,因为松平地震预报得早,各种地震前兆发生得也早。
资料显示,唐山大地震后,成都市防震棚遍地开花,发生多起抢仓库、抢油毡、抢木料事件。最严重时,成都市90%的老百姓露宿街头,大量人员外流。
早在1975年深秋,位于四川省东北部的两个县就出现了异常。
先是南坪县的罗依公社:
那里座落着两个村寨,依山而建,一上一下,往常,山下的村寨泉水多,山上的村寨泉水少,而当时却完全反过来:山上的泉水多得根本用不完,山下的泉水都干了。
松潘县镇平公社镇平大队北有一片空场,突然间,就有一口清泉在空场上喷涌而出,直径有碗口粗。
1976年3月10日中午,大邑县五龙公社的一口水井让人大吃一惊:水色突然变蓝,水位急剧下降,三小时下降了一米多。
1976年4月初,邛崃县有十几眼井水位上升,其中包括一口用于酿酒的名井——文君井,还有那几天抽上来的井水竟然连豆腐也做不成了。
1976年3月17日晚,邛崃县夹关公社的9个大队共有30余处从地下往上冒火球,大的像排球,小的像南瓜花;4月13日,又有不少人看到从山梁上慢慢升起十几个火球。
6月14日,蒲江县青龙公社一社员,发现家里有6只老鼠同时发呆,打死一只后,其余5只并不害怕,仍待在原地不动。
6月21日下午三点二十分,崇庆县安乐公社4大队的一名社员,看到家里脸盆架下突然冒起几缕红绿色火焰。
6月24日晚八点半,崇庆县白头公社一块田地里冒起一股银灰色烟柱,直径约十公分,高约两尺,持续了30分钟才慢慢消失。
6月24日,成都市组建抗震防震指挥部。
6月下旬,四川省委下发28号文,要求地震专业队伍迅速增派人员,深入地震宏观现象显示频繁地区,做好群测群防。
同时,要求各地对宏观异常现象一天一报,有闻必录。有条件的要派工作人员现场核实。
这可把地震工作者们折腾苦了:
一位老农报告,家里的菜地冒火球。地震工作人员赶到其家中,连续在菜地里蹲守两夜,终于证实老农所言为真。
解放军某部打电话,说某公路路边喷出一丈多高水柱,卡车上的战士都看到了。
经实地查验,没有水柱,再经反复观察,原来是傍晚时分,大量的蚊子绕成一团,被夕阳照射后才呈现出水柱模样。
当时,四川省地震办安装了6部电话,还是不够用,电话铃声昼夜不停,仅一个月的时间,就记满20本记录,有反映情况的,有咨询问题的。
1976年8月7日,四川省地震办下发第六期《地震简报》,提示:“8月份龙门山构造带中南段发生6级以上地震的可能性较大,8月13日、17日、22日这些日子前后尤应注意。”
这些预测已经与实际地震时间相当接近。
作为四川省会的成都市,从1976年年初开始,在市区安装了38台地震警报器,由四路专线统一控制,数以千计的厂企和事业单位自行购置了规格不一的警报器。
6月24日凌晨两点四十分,成都市132厂锅炉开阀放汽,白色的水汽带着尖锐的声音响彻夜空。
很多人从睡梦中惊醒。
“什么声音?”有人问。
“警报呗,最近发的小册子上写着呢,你没看到?”
“不可能,上面说的临震警报响35秒,响两次。”
“机器不会那么准,你再看看外面的白光,是不是地光?”
地声有了,地光有了,这分明就是大地震前兆啊!
首先是街道旁的一户居民大喊“地震”,紧接着,上万名职工的宿舍区一阵喧哗,尽管有人解释那是锅炉放汽,但绝大多数人都不信。
一时间,吼叫声,门窗碰撞声,暖壶破碎声交织在一起,人们误以为房倒了,屋塌了。
一些人刚起身,推开窗户就往外跳,忘了身在高层。
成都火车北站一家旅行社警报器混线鸣响,发生火灾,消防车鸣笛赶去救火,附近单位的警报器也纷纷拉响,一时间人仰马翻……
北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国营招待所,一位旅客从三楼跳下摔伤,抢救无效死亡。
据和他同处一室的人说,临睡前,这位旅客还在介绍避震经验。
此人说,他经历过1973年的炉霍7.6级地震。当时,他飞快从窗户跳出,才保得一命。结果,当晚警报响起时,此人故技重演,推开窗户跳了出去,而这次,迎接他的却是死亡……
此后,又连续发生多起因刮风并线导致警报器鸣响事件。
8月16日,乐山市地震办给省地震办打去电话:“成都人有不少跑到我们这里,大大小小旅馆都住满了,乐山东风旅馆里80%住的都是成都人,连成都的公共汽车都开到乐山了。”
实际上,成都市警报器官方只拉响了两次:一次是8月17日凌晨,原因是造反派头子当时正在街头视察,他想亲身体验一下警报声中,带领车队驶过成都街头的威风。
另一次是8月24日晚的一次地震虚报。
灌县(现为都江堰市)发生的事情更离谱:因为一个电话,5万人的小县城连夜撤离。
1976年6月26日,国家地震局在成都市召开地震趋势会商会,此前,已经确定龙门山构造带中南段是发震地点,这次会议是再把发震地点精准化。
1975年2月海城大地震的成功预报让地震专家们信心满满(其实,海城地震预报成功存在一定偶然因素,我在这个系列的第52篇文章中有介绍)。
经会商讨论,北京来的一位专家把危险点定在了灌县。
当时,会议在成都市锦江宾馆召开,宾馆的一位工作人员是灌县人,他充分发扬了“位卑未敢忘忧国”的精神,一个电话打到了温江地区。
温江地区高度重视,晚十一点召开了电话会议。
6月27日凌晨,灌县启动了有线广播:地震形势危急,县城附近居民就近就地疏散,离开建筑物,撤离县城!
当晚,灌县天降大雨。
县城一共5万人,要全部撤离。
据县城居民马显友回忆:
我当年41岁,有三个孩子,老大17岁,老二10岁,最小的5岁。
说实话,当时,我真不想撤,因为大家在外面搭了防震棚,防震棚周围也没有建筑物。
喇叭里的声音很大,说得也很严峻,派出所挨家挨户做工作。
我给每个孩子的口袋里都装了钱和粮票,我在衣兜里还装了一瓶云南白药。
按通知要求,我带着三个孩子去不远处的一个车队,在那里坐车,结果,大门还没开,大家着急了,一拥而上,把大门挤开了。
人群疯了一样往车上挤,我们娘四个没着急,知道挤不上去。
人太多,车太少,更多的人在步行。
6月25日早晨五点,我们走到目的地——聚源公社。
我们一家被安置到生产队的一间仓库,地上铺着一层稻草。
我们在聚源公社待了三天。
五天后,外出的人们陆续返回县城,但有家不能回,人们一直住在防震棚里。
工厂停产了两个月,很多人逃出省外避震。
县城八居龙角车街有一位72岁老汉,坐火车去了唐山亲戚家,还有十四居的一位女孩,也去唐山避震,结果赶上了唐山大地震,全被砸死了。
类似的情况还有西南交通大学。
西南交通大学在唐山铁道学院基础上改建而成,国家从1964年启动搬迁计划,将唐山铁道学院迁往四川,到1972年基本搬迁完毕。
唐山大地震中,遇难的西南交通大学职工和家属共380人,一部分为老学校留守人员,另一部分是跑到唐山避震的人员。
避震对当地经济造成严重影响。
据灌县人民银行统计,1976年6月至10月,灌县城乡储蓄存款由547万元降为359万元,仅6月24日一天,临时取款就达到548笔,金额合计93000元。
很多取款群众说:“存款干啥,不如吃在肚子里保险。”
由此看来,地震预报真的存在很大社会风险。它和天气预报完全不同:天气预报,哪怕是防台风预报,错了就错了,大概率不会影响整个社会秩序。
而地震预报却不一样,特别是那些没有固定发震日期的预报,整天让人提心吊胆,甚至引发社会混乱,对人的心理也会造成严重冲击。
因此,不论地震工作者还是决策者,面对各种数据异常的地震前兆时,心情是很矛盾的:你分不清地震什么时间发生,地震预报发出后,会对社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最后,让我引用一位地震工作者的讲话作为文章结尾。
罗灼礼,松平地震前担任四川省地震办公室分析预报室副主任,是松平地震预报的技术负责人。
1976年6月24日,罗灼礼在成都市锦江礼堂讲过这样一段话:
“地震有它的一般规律,也有自己的特殊规律,所以不敢说一定有把握,但是,能不能等研究清楚了再报?那也不行。因为地震对人民生命财产造成的损失很大,只能边实践、边预报、边总结,总结成功和失败的正反两方经验,不断提高预报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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