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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休息室,拒绝了这次地震

马家沟矿位于唐山东侧几公里处,归开滦矿务局管理,建于1908年,1910年投产出煤。它是清末“洋务运动”的产物,也是当时全国最大的现代化矿井,后被英国人骗取吞并。

唐山解放后,1948年5月8日,人民政府勒令开滦英籍总经理裴利亚24小时内离境。从此,百里煤田的开滦煤矿回到了祖国和人民的怀抱。

庞大的矿山在地震后极为安静。高耸挺拔的矿井铁架没有倒下,但它四周的墙壁全部倒塌,在绞车房内,滚筒被砸满瓦砾,一些工具箱及机件散的满地都是,电话机已被乱七八糟的下坠物砸碎。

矿工更衣室是座欧式建筑,至少可容6000名矿工在此更衣,只有这座建于1915年的大型建筑,结实坚固,抗拒了这次地震。

地震过后的天气阴沉,乌云低垂,给人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混浊的潮气显得格外浓重。

在采区上班的小刘走到我面前,脸色沉痛的说:“我从休息室的房子逃了出来,同室的孙师傅伤势很重,几个人已把他从塌倒的废墟中抬到路边。休息室那地方太偏僻,我想把他抬到办公大楼前面,你帮个忙吧!”

休息室是为不便回家的矿工,夜间小憩的地方。几十间住室有半数倒下,其他的隔墙已经坍塌或墙壁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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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刘抬起脚已折断的孙师傅,朝办公楼前的空场走去。小刘边走边说:零点上井后,几个人在食堂吃完饭,躺卧在休息室,不知为啥,总感觉到有一股特别的精神劲。一屋四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大家东拉西扯一直到两点多,室外在打闪,天要下雨了。总算睡着了,但一小会,一道刺眼的白光把我从梦中照醒,强烈的闪电持续几秒钟都没有消失。

打闪不见后,屋里显得漆黑一片,一小会,天空中又闪现奇怪的亮光,屋里已经和白天一样,我睡意一点也没有了。

我清晰地听到床下传来打雷般的响声,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情。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孙师傅从沉睡中醒来,立即翻身坐起,慌张的问道:“这亮光是从哪儿来的,外面失火了?”

他的话音刚落,亮光又没了。我胆战心惊人冲他说:“亮光照了好长时间了!”

孙师傅突然失声大叫:“地下有响声……要地陷!”

他翻滚下床,我在床上不知被什么力量摇晃一下,感觉到床已被移动,身子顺势翻倒在地,身体还在滚动时,耳边传来房子倒塌的声音,顿时四周惊叫声四起。

从地下传来的吼叫声,随着房屋上下抖动而增大,我紧闭双眼等着被砸。大地南北方向倾斜晃动,身体也不由自主有随之移动,身下满是石块砖块。

房屋的坍塌声和地吼声终于消失了。我爬前一步,壮着胆子站了起来。这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心里明白,自己已到了屋外。

我正想着自己是怎么幸运的飞出来的时候,从废墟中传来一阵呼救声,是孙师傅的声音。顺着声音,找到他埋压的地方,他的下肢被砖石混凝土压着,怎么也挣脱不动。天亮后才将他扒出来,同室的另外两个人当时就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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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的第一位遇难者

是一位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

我们来到矿办公大楼空场时,这里遍地都是躺卧的伤员。地震过后,我见到的第一个遇难者是一位20多岁的姑 娘。她被人仰面放倒在大型语录牌的东侧。

她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的样子,脸上没有一点痛苦。从嘴角流出的鲜血被人擦拭过,仍清晰可辨。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在灾难面前死去的人,顿时每根神经都紧张起来。

我把头扭到另一边,目光恰好落在一位伤员的脸上。我脑子里一闪,这不是赵立华么,便失声叫道:“立华,你受伤了?”

这个胸部被砸伤的青年,听到呼叫自己的名字后,扭头看着我,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见他两眼呆滞无神,赤裸的胸部严重凸出变形,在挣扎嚎叫几声后,他又喘息着昏迷过去。所有围观的人都揪着心,人们没有办法拯救他,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死去。

矿办公大楼是全矿建筑群的核心,四周座落着参差不齐的房舍。这栋建筑是1915年的欧式大楼,外观几乎与矿内其它洋楼一模一样,只是面积和内部装饰有别。

高出地面的楼基,尖形的楼顶,还有木质隔壁墙,这些都保证了它在强烈地震中,出乎意料的纹丝不动,显示了建筑的牢固。

在办公大楼院墙外,高耸着几十棵粗大的老松树,稠密的枝丫交错着,生机勃勃。这些树是1912年两个矿务局合并时,英国矿师作为纪念而栽种的。

地震过后,一些四肢负伤的人,大多倚靠在这些松树旁来支撑住身躯,同时,好奇地瞧着这安稳的大楼。

这大楼几乎集中了全矿主要科室机关,是生产调度的所在地。

几名办公室值班干部正安置躺卧在楼前空地的伤员。人在危难的境地容易集合成群,区科室值班室的人员,纷纷涌聚在这里,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相会在一起,感到有一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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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班长赵半仙的大公无私

每当有余震出现,空场上的人们就会苍蝇一样哄起来,不知所措的东逃西窜。一位名叫刘玉栋的调度员,为了稳定人们的情绪,大声呼喊:“同志们!这是余震,越摇动越轻,很快会停下来,不要乱跑!”

他讲过话后,立即站立到场中央,以示安全。稳住了所有面对余震而惊慌失措的人 。

伤筋断骨的负伤人员,由于忍耐不住疼痛折磨,而不停地哭叫和呼嚎,空地的环境中笼罩着不可捉摸的惶恐和不安。

一位采区干部,用例行公事的声调高声说道:“同志们,受伤的疼痛是明显的,如果人人都拼命哭叫,来减轻折磨,会使所有护理人员情绪低沉,很快就会无法维持下去,那时,你们会后悔的!”

整个空场地马上安定下来,哭叫的伤员也不再吭声了。

一个外号叫“赵半仙”的生产班长,从北面背来一位伤员,刚放下,又协助他人抬扶一位断肢青年,将其安卧在地,然后又将刚咽气的遗体搬到别处。

他真诚无畏的精神感动了每一个伤员,成为伤员所在地的活跃人物。在矿内,各个角落躺的伤员逐渐涌向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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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愿留下来的矿工,大多是家住郊区。有的人认为地震发生在矿区,农村遭不到灾害;还有的是情义为重,不忍心抛下朝夕相处的伤员。

一位伤员劝说道:“赵师傅,你赶紧回家吧,老婆孩子在地震中不知咋样了,你不要管我们了,死活听天由命吧!”

老赵说:“我家距这里有30里路,赶到家,也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间,前街后院都是同宗一姓,会有人拯救她们娘几个的。这么多的同事受伤,没人照料是不行的,如果有可能外运,我想办法把你们运出去!”

他的真挚情意,使身旁的伤员眼圈都湿了

老赵又开始催促小陈:“小陈,开平离这里近,你尽快赶回家去吧!

占地面积达5000多平方米的存车场,是不久前新建的, 围墙几乎全部震倒,有一段墙还奇异的错移了位置。

用角铁制作的房梁,有三分之二已坍落,直接压住了存放的自行车。这里数百辆自行车,全都落满了灰尘。

我发现这些自行车几乎没人动,便想:地震过后,要想赶回家中,必须得骑车啊,地震过去两个多小时还没骑走,兆头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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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震下,高个子姑娘给我讲起了

事发经过和地震知识

当我骑着自行车,走出去几十米远后,被一个青年女工拦住了。

她用央求的口吻说:“同志,帮个忙吧!”

我归心似箭,不愿停留,说:“救活人要紧,抬死尸没意义了,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

说完,推车想走,但想到都是阶级兄妹,又是在一矿工作,这个忙不帮,怎么说得过去呢?

那位女工说:洗煤厂地震没砸死一个人,有几个人受了伤,其中一个是我的姐妹,地震过后,班上的工人全跑光了,我们姐妹几人,舍不得扔下她,费尽了力气才抬到这里。

这受伤的姑娘是外县家,工房区连个亲戚也没有,我们仨个,一个在东山工房住,两个在新工村,谁在这个时候不想赶紧回家啊,我们如果只顾自己,她咋办呢?姐妹在一起工作,见死救,那还是人么?

路上拦我的女工,是个高个姑娘,她一板一眼的说:“地震发生后,洗煤楼内漆黑一团,大家都拼命地向楼外跑,凡是受伤的人,都是摔倒碰坏的,有的新工还想跳楼,如果不是老工人制止,还得摔死几个”。

突然她哽住声,惊慌失措的失声说:“你们感觉到了吗,刚才又地震了,颤动还不小呢!”

不知何故,空地上的所有的人都向苍老的大松树望去,地面虽已停止抖动,但树上的枝叶还在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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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余震,这位女工讲起了刚刚发生的大地震:在学校 读书时,我就懂得一点地震的科学道理,它是巨大能量的积累后,迸发释放能量的一个复杂过程。

地下岩层变化越激烈,地面震感越大。距地面深度越远,它的震感就大大减弱。

地声就是岩石破裂造成的声频振荡,这些都不是奇异的东西。这些最简单的知识,在地震发生前被置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特别是地震前兆,自己竟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直到强烈的地震发生后,才反应过来,遇事痴迷啊!

今天凌晨两点钟时,有人突然呼喊:柱子厂内有火球闪动,是怎么回事?起先有几个人闻声眺望,他们七嘴八舌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又有很多人,也站在洗煤楼最高处向柱子厂张望。

虽没瞧见火球,但瞬间即逝的亮光使人惊奇不已。有人说要下大暴雨,也有人说,大伏天不是下大雨的季节。大多数人说,这亮光和往日的雷闪不是一类的光,是从地下冒上来的,让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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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嘴杂,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到三点多钟,还是说不出个头绪。窗外太黑,有些吓人,大家围拢在一起。

当洗煤楼发生摇晃时,人们才忧然大悟,出现的异常亮光,是地震发生前的征兆——地光。轻微的震动过后,是左右摇晃,上下颠簸,将所有的人全部摔倒。

楼板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天塌地陷声,及洗煤楼被地震摇撼的吱吱响动,把人吓得魂不附体,手足无措,这么多人竟没一个喊叫出声来。

地震发生后,照明灯熄灭,我们摸黑凑到一块,女工们吓得抱在一起。老师傅或小伙子也是屏气敛息,战战兢兢、魂不守舍,我无意中站在窗前,发现全矿内外漆黑一片,地光已消失,处在黑暗中的人们惶恐不安。

我们当时谁也不敢乱闯,都在等天亮。

从机电科修配厂,偶尔传出几声招呼声,他们和我们一样,也失魂落魄的围在车间外的宽阔地,不敢挪动一步,呼喊声最响的是井口人员,他们相互指名道姓的呼唤。

约10分钟后,全矿陷入死一般寂静。

有的人悄悄溜走了,但班组长主动搀扶伤员,我们只好守在她身旁,抬到这里,这叫阶级友爱吧!

这时,同单位的宋晓琬恰好在此路过,我俩一前一后把那位受重伤的女工抬出伤员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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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将一处地方,神奇的分成了

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马家沟矿依偎着山峦起伏的马家沟村,背靠拔地而起的东山。

在强烈地震中,马家沟矿,除有几间休息室倒塌造成一 些人员伤亡外,绝大多数建筑物没有彻底坍塌趴架。

在矿内东南侧有一座刻有“1919”年字样的小洋楼,它是该矿早年的英式办公楼,也是最早的磅房。这座洋楼现改成区科办公室,紫红色尖型洋铁板房顶,与中国式的古朴平房相比,格外引人注目。

地震过后,这座欧式建筑虽经历了几十个春秋,在强烈的大地震中仍坚如磐石,就连双层门窗上的玻璃,大部分也还是完整的。

相比之下,一些工人自己建造的小房,毁坏程度就严重多了。不过,就是这些小房,也没有一间是彻底倒塌的,矿内建筑物大多挺立着,众多的生产人员和工作人员,因此幸免于难。

用石头垒的东门围墙,有几处坍倒或倾斜,两个看门警卫所住的小屋门敞开着,衣服和饭盒摆在桌子上。

门窗上有一块玻璃,明显是在急切逃命时击碎的。门卫值班室旁边的语录牌后,躺卧着六名女工,几步外矗立的两栋二层宿舍楼(南为女宿舍,北为男宿舍),两端的顶盖有轻微坍落。

这栋六十年代建筑的楼房,经受了地震的考验,没有什么重大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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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电科的小周在地震发生时,手忙脚乱的从楼梯上跳下逃命,被摔得头破血流,瘫倒在地,他是这座楼房中唯一受伤的人。

小周自怨自艾的对我说:“你回开平,见到我对象小华,就说我没事,矿上如果有去唐山的车,今天我就能坐车回家去了。”

小周叹了口气,又说:“快地震时,我被楼内大声说话的声音吵醒,听到她们喊叫,地震了,我拔腿就往外跑,摸黑来到楼道里,在楼梯拐弯处,我纵身往下就跳,差一点被活活摔死。这真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小周的鼻子及右半边脸上满是鲜血,眼角的伤也不轻。

女工中,没有一个是因从楼梯上往下跳而受伤的,伤势也都不算重。只有一个摔了个大口子,不断地呻吟着,几位姐妹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她身旁。

住在矿外职工住宅房里的,也有一些人员负伤,他们被家属搀扶或抬到矿上,认为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点。

我站在东门外惊奇地发现,地震神奇的划地为线。矿外公路的南侧,房舍损失不大,而从矿住宅房向北的一些房屋,都像经历了暴风骤雨的洗劫,被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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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上,往日行人来往不绝的景象没有了。东门外,一些人围拢在一起,大多数赤着脚,穿着短裤,一位老汉竟穿着女人的花布裙。

女人们也穿得很少,大多数蹲在地上,有几个搂抱着孩子的妇女,脸色腊黄。

机电科长张建化赤脚裸背,穿个三角裤衩, 他的妻子和孩子依偎在他身后。一家人脸上都沾满了灰尘。

他家住的整排房子是隔间倒塌的,这一间地震时当即趴架倒地,相邻的一间,却在延缓着倒塌的时间,这给了他们逃出险境的机会。

这家人因房屋倒塌的奇特方式而脱险,真让人惊叹。

在这些房舍的东面则迥然不同,一片建筑全部坍塌。这里是一群普通房屋,原是矿工公寓,七十年代初期,改建为家属公房,地震摧毁了这些建筑,也吞没了众多的生命。

团结互助的矿工家属在震家发生后,共患难,齐出力,但终因房舍堆成一片,造成一定伤亡。

建在东山陡坡处的庞大矿工俱乐部,被地震的神力彻底摧毁,东南角虽尚未全部坍塌,但对往来过路的行人,形成极大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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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路对面,是一排建成不久的二层职工住宅楼。所有在屋里的居民无一伤亡,和十几米处的房屋相比,令人难以捉摸。

开滦马家沟矿医院,地处东山之山脊,山巅植满茂盛的柏树,四周幽静而生气勃勃。这里是唐山最大的柏树园林,这些园林树苗是1916年,随启运伦敦的远洋来华货船,带到开滦的。

虽然地震刚过两个多小时,但死尸已遍地皆是。由于伤员不断地增多,柏树林已成为伤亡人员的寄存处。

从新工村、马路、开平、赵庄、东山工房等各地抬运来的伤员还在潮水般的涌来。

建于1926年的开滦马家沟医院,被地震毁坏的满是创 伤,墙壁倒塌残缺。最严重的个别建筑,只剩下断垣残壁。身穿住院服装的患者,从病房里逃出来后,围聚在一起,个个惊恐万状。

医院内房舍倒塌最轻的是三座聚集病人较多的儿科、外科、内科病房,整体房架屹立,虽然大梁明显错落变形,但没有坍塌。

柏树林四周的洋房子住宅,复矿后成为职工公寓,今天全部被地震摧垮。这里最大的洋房,是改建成托儿所的房舍,地震已将它变成一堆瓦砾。

地震后,东山的人行道已被倒塌的瓦砾堵塞,推着自行车很难通过。我只好转身回返,从马路大街绕行去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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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大街的两侧,坐卧着三五成群从废墟中脱险的侥幸 者,个个都显得不知所措。

房屋倒塌最严重的是人口稠密的南大院,竟无一间房屋存在。这些房舍与矿同龄,当年马家沟矿开办后,矿上招来数以千计的破产农民和一些天津房产投机商,在这片荒野土地上迅速盖起房舍,出租给远离家乡,到此做工的人们。

这个由马家沟矿建起而兴旺的小村庄,在地震中被彻底毁灭,在房屋的废墟处,好多人还在拼命救出被埋在瓦砾中的遭难者。

令人惊异的是,好多年迈的老人竟安然无事,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一些青壮年竟命终仰卧。双亲老人在极度的悲哀中哭泣。

几名平时在街上常见的聋哑人站在路沿,睁大眼睛,望着废墟上所发生的一切。这些人奇迹般从倒塌的瓦砾中钻出来,身体几乎未遭受任何损伤。

马路村一望无际的瓦砾和堆堆废墟,呈现出一派凄惨悲凉,往日兴旺繁华的百货商店残破不堪,饭店一片狼藉。

开滦第一中学教室疮痍满目,所有建筑遭到严重破坏,这座建于二十年代初期的校园,在地震的摧毁下,校舍建筑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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