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8月,鬼子第106师团在马回岭“反八字”阵地前停留了20余日, 兵员弹药得到了补充, 也可谓“养精蓄锐”之师, 而且附重炮一个联队, 战车一个联队, 形成一个庞大的加强师团。要围歼这样一个数万日寇的师团,必须有绝对优势的兵力。
薛岳和吴奇伟、李汉魂共同研制了作战方案,调集了战场上可用的一切兵力来形成包围圈。
第4军、第74军及第187师、第139师在万家岭东半面占领阵地;新13师、新15师、第91师、第142师、第60师、预备第6师等,在万家岭西半面占领阵地。东西合拢, 日寇即成为瓮中之鳖。
各部队官兵都知道了围歼第106师团的计划,情绪激昂, 人人奋勇, 个个争先。
9月30日, 第4军击退闵家铺之敌。在何家山之敌约2000余人, 先头部队已抵万家岭、哔叽街一带, 与第59师展开激战。
10月1日至3日, 第4军附第58师向万家岭、哔叽街一带之敌发动连续攻击。日寇不断增援反击,并有飞机配合其作战,双方伤亡俱重。至4日, 双方在小金山、万家岭、张古山一带反复争夺, 战况十分惨烈。
薛岳再命第91师、预备第6师及第142师在梨山、斗田岭、何家山之线,对敌形成包围, 并逐渐缩小包围圈。
与此同时,由于在瑞武路方向之敌已攻占罗盘山, 分兵向箬溪东进, 威胁到侧背, 薛岳命李汉魂所部向柘林北方地区转进。
5日, 李汉魂部署兵力:
(1) 第91师固守杨家山, 城门山亘窪山高地(不含);
(2) 新编第13师守窪山高地、蒋家场、排楼下(不含)之线;
(3) 预备第6师固守排楼下一螺墩亘河浒之线;
(4)第142师(欠第725团)位于彭岗附近, 第60师位于上声附近, 为军团预备队, 第142师之第725团守备跑马岭、龙腹渡之线, 掩护左侧背;
(5)第187师之一旅及第19师之一旅, 构筑墨赤山、乌龟山、田家(不含)三线守备阵地;
(6)第139师之第715团附税警团, 构筑田家、柘林之线预备阵地;
日寇第106师团虽已陷入我军重围, 但却十分顽强, 与我军逐个山头、逐个村庄反复争夺, 往往阵地一日数易其手。
在最初3天, 日寇的反扑十分疯狂, 猛烈, 这是因为其优势火力, 我军无法压制。但到了第4天, 日寇因无补给, 几乎弹尽粮绝。仅靠空投, 几万人的粮食消耗就十分可观, 虽然日寇有空中优势, 当时却无大型运输机, 因此颇有不堪重负之势, 而弹药的空投更为困难,仅能供应一些子弹而已, 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炮弹、手榴弹、掷弹筒等均无法空投,因此其火力优势逐步减弱, 给中国军队歼敌提供了有利因素。
然而日寇的空军却仍具有极大的威胁性。
日寇不能派出有力部队来援救,便出动大量飞机轮番空袭。国民党军队缺乏高射兵器, 而且也无警报系统,只能以最原始的“吹哨”来向部队发出警报, 即派出对空塚望哨, 发现敌机便吹哨报警, 各部队长听到塚望哨的哨音后, 也一面吹哨一面指挥部队隐蔽, 所以一时哨音此起彼伏, 情景可笑而实可悲。但塚望哨也只是凭眼睛对空观察发现, 当塚望哨发现敌机群发出警报, 再由各部队长“转发”警报,这时敌机已然临空, 各部队尚不及疏散隐蔽, 日寇已开始空袭了。日寇又低空飞行, 地面上往往能看清飞机上的驾驶员,所以其投弹、扫射之命中率极高,以致我军在日寇空袭中的伤亡, 甚至比与日寇步兵对抗还要多。
守军虽面对日寇空袭的巨大威胁, 但士气仍极旺盛, 对日寇的攻击都极努力,紧紧压迫日寇第106师团, 不分昼夜发动猛攻, 不给日寇喘息之机。
日寇第106师团既失去了火力优势, 又盼不到援军, 遭到的攻势愈渐猛烈,已难再支持, 便选好了突围方向, 并事先与其空军取得联系, 由其空军先将突围的一条路线像洒水一样反复投弹、扫射,在万家岭至张古山一条路线上, 日寇空军的投弹、扫射犹如急风暴雨夹杂滚滚沉雷, 使这条路线像被耙犁耕过一般。尤其是张古山阵地周围, 日寇投掷了大量燃烧弹, 形成一片火海, 一时浓烟滚滚, 非但寸草不留, 连土地也被烧焦, 山石也被烧裂。
在张古山守卫的部队系第74军之第58师。
第58师官兵都富有对敌作战经验, 懂得在日寇进攻前, 敌人进行轰炸、扫射、炮击的时间, 能及时将主力撤下隐蔽起来, 避免大的伤亡。然而在轰炸后师长冯圣法举起望远镜朝阵地一看, 便叫苦不迭了: 阵地上的工事多是临时构筑, 经过狂轰滥炸,已经毁坏无遗, 要命的是再经燃烧弹焚烧,真是寸草不留! 一片焦土——光秃秃的阵地, 既无掩体,也无隐蔽之处。这样的阵地, 官兵们上去, 岂不成了日寇的活靶子!
英勇的将士们却仍旧毫不犹豫地在日寇停止轰炸时上了阵地。
阵地上余烟未尽, 焦土的烙热烫得赤脚穿草鞋的官兵们脚板起泡。然而没有人顾得这点肉体的痛苦,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抢时间固守阵地,等日寇步兵攻上来了, 那就真成了日寇的活靶子! 他们虽置身于热炕般的阵地上, 受着烘烤煎熬,仍旧挥动铁锹、十字镐, 奋力挖土坑,一方面用土去压灭尚在燃烧之物, 一方面作为散兵坑以掩护自身。大家都在抢速度,抢深度,这是根据鬼子一贯的战术得出的经验——在轰炸之后鬼子步兵很快就会发起攻击;散兵坑挖得越深, 对自己的免遭袭击便越有保障。他们忘了疲劳,也忘了手掌磨起血泡的疼痛。
正当官兵们在奋力挖掘散兵坑时, 远处忽然响起了“闷雷”声, 富有作战经验的官兵们当即意识到是鬼子向阵地开炮了。指挥官大喊一声:“快卧倒!”官兵们此时反应极灵敏, 当即扑入自己挖掘的散兵坑。
原来鬼子还留存着一批炮弹,作为最后突围时的赌注, 现在这些炮弹又都一批批倾泻在我军阵地上,为其步兵的进攻, 作最后一次“扫清障碍”的轰击。
散兵坑在这次轰炸中起到一定作用,因为炮弹爆炸后弹片呈伞形上升,对隐蔽在低处的人杀伤力并不大。
炮击之后,端着刺刀的日寇又在机枪掩护下朝阵地扑来。阵地上的守军进行阻击。但是散兵坑毕竟过于简单,不仅活动受到限制, 而且也极容易被贴着地皮的机枪子弹杀伤。所以阵地上很快出现重大伤亡。
第58师师长走出掩蔽部,在一个小高地上举着望远镜观察着阵地上的情况。他虽不是人们所称颂的那种“爱兵如子”的将领,却也对自己带领的部队官兵具有深厚的感情和同情心。当他亲眼看到官兵们在阵地上奋不顾身地挖掘散兵坑时,心头已经是一阵阵热浪涌上喉间, 再看到阵地上的官兵在极简陋的掩体中挨炮击, 那“热浪”便涌上了鼻端。接着看到日寇的步兵进攻了,散兵坑里的官兵为了阻击日寇步兵冲上阵地,不得不探出上半身, 将武器架在散兵坑外向日寇射击, 却被掩护日寇步兵进攻的机枪子弹射倒,“热浪”涌上了眼眉! 他抹着泪拿起电话向军长俞济时哀叫:
“钧座! 钧座! 这仗实在没法打啊! 他娘的鬼子把阵地炸得寸草不留, 鬼子像恶狼似的扑上来, 士兵几乎在无掩体的情况下抵抗! 钧座! 钧座! 这……这……这如何顶得住啊!”
耳机里并没有传来俞济时的回答,冯圣法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被枪炮声震聋了, 便用指头掏了掏耳朵, 然后使劲“喂”了几声, 又对着话机叫道:“钧座!钧座! 你听见我的报告没有啊?”耳机里仍旧没有传来俞济时的回答。他还想再叫“喂”, 却又猛然悟到是对方“不吭声”, 于是惶惶住口了。
他猛然想起了不久前金官桥之战时,俞济时碰了薛岳一个大钉子, 曾有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当然清楚事后俞济时向蒋介石请求调离九战区的事。俞济时甚至对他和王耀武“打招呼”:“准备好撤往湖南整补吧。”结果却没有成为事实,这口气就窝大了。他当时还担心俞济时会闹出事来。所幸沉默多日后,俞济时倒没有生事的打算, 却将他和王耀武叫去, 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的部队是委座的嫡亲,我们又都是委座的学生、信徒。
大家都知道嫡亲部队的装备、待遇比杂牌都优厚,如果打起仗来不如人家杂牌, 怎么对得起委座知遇, 怎么有脸在战场上待下去? 现在指挥我们的长官薛伯陵、张向华、吴晴云(吴奇伟)、李伯毫(李汉魂)这些粤军将领, 都拿眼睛盯着我们嫡系部队, 要看我们的笑话! 好啊, 我们就打几个硬仗给他们看看, 让他们知道我们嫡系部队就是比他们的部队强! 这口气一定要争! 一定要争! 要争这口气,主要还依靠你们,所以今天跟你们打招呼, 今后在作战中,我会很严格要求你们的——守阵地要像钉子钉在地上一样;攻击时只能向前,决不后退。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他与王耀武都很受感动。尤其是觉得俞济时并没有思图报复,而是想以实际行动来“争回面子”, 可谓光明磊落。于是两人当即表示:
“请钧座放心, 我们黄埔军人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好, 这样我就更有信心了。现在我们友军中多是广东部队, 我们一定要树立一个好榜样给他们看!”
可谓言犹在耳, 现在碰上硬仗自己就“熊了”, 他意识到俞济时有多么生气!
“冯师长! 你怕死吗?”这句话是从俞济时牙缝里蹦出来的。他停了停,在竭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使语气缓和一些,“此次战役经委座批准——现在委座一天几次打电话询问战况,可见对歼敌希望之殷。倘若鬼子从你的阵地溃围而出,我只能先杀你, 然后自裁, 以谢委座!”
“这……只能拿士兵去拼了……”
“混账!”俞济时叱责道,“你是军人, 是指挥官, 不是娘们。你应该清醒地认识到: 千方百计保住阵地——只要阵地, 不管别的!”
冯圣法扔下电话, 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对参谋长说:“一个营一个营地补充上去!”
日寇犹如赌输了的赌徒, 头缠布巾, 发疯似的朝张古山阵地猛扑猛冲。第58师一个营上去, 拼光了,再上一个营, 又拼光了……仅两天, 全师作战部队几乎伤亡殆尽!
冯圣法将师部非战斗人员组织起来, 其中有战斗力的, 是他的卫士排。他率领这样一支“杂牌军”上了阵地。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 这位师长以一个弹坑做了他的指挥部。他蹲在弹坑里,向军长打电话诀别:“钧座, 部下现在亲率师部非战斗人员在阵地上了! 请钧座放心,部下成功虽无把握, 成仁却有决心!”
俞济时听对方语带哽咽,内心也不禁酸楚, 却强忍住了感情, 装得极平淡地说:“好, 你’报销’了, 我就上来!”
话说得轻松,内心却沉重。俞济时已经有好几天没合眼了, 他并非不知第58师的伤亡情况,但他无后备力量可以支援。现在,“最后时刻”到了, 他咬紧了干裂的嘴唇, 走出指挥部, 将警卫营长叫过来:
“你, 马上率警卫营支援冯师长!”
“钧座, 警卫营是保卫军指挥部的⋯⋯”
“混账! 本军长马上率卫士排去增援你, 还用得着你来保卫吗?”
警卫营跑步去支援前沿阵地了。
军指挥部非战斗人员纷纷拿起武器。在这一刻,每个人的参战意识变为自觉行动,又是一支“杂牌军”组成了, 纷纷要求参谋长代表向军长请战。俞济时看看这支自发组成的、群情激奋的杂牌军, 他感动了, 信心加强了:“阵地丢不了, 决丢不了!”
在激烈的争夺战中, 贵在坚持——往往不仅是拼实力、拼士气, 也拼指挥官的意志和决心。短兵相接的争夺战中,是公平的较量, 一方极端困难时, 应该也是另一方最痛苦之时。在这时, 能坚持者就是胜利者。
在前沿阵地上,冯圣法师长带领他的师部后勤人员苦苦支撑, 正在势力不支时, 军部警卫营赶到, 将日寇最后一次冲击打退了。从此日寇偃旗息鼓, 龟缩回去, 采取了守势。
武汉各报头版头条报道了万家岭围歼日寇第106师团的战况,称其为“又一个台儿庄”。消息传到东京, 日本朝野俱惊!
这件事日军军部一直瞒着,希望在最短时间内将第106师团营救出来, 好像没有发生过这样一件丢脸的事一样。然而其第101师团在南浔路攻击中, 被零碎歼灭,已经没有多大作战能力了, 第27师团也伤亡惨重, 很难突破中国军队的阻击, 以致时间拖长了, 消息不胫而走, 最后天皇裕仁也知道了这件事, 当即召见板垣, 责问:
“第106师团被围的事, 为什么不早一点报告?”
坂垣不知所答。
“你告诉畑俊六, 皇军没有整个师团被歼的战例。如果第106师团被歼, 是帝国最大的耻辱, 我不管他想什么办法, 一定要把第106师团营救出来。”
坂垣还从未见过裕仁如此沮丧。一个师团的损失, 固然是惨重的, 尤其是在发动侵华战争以来,“皇军”一直是所向披靡, 这就更令人吃惊了。但裕仁的沮丧,还不仅仅是因为第106师团的即将被歼。侵华战争已深入到内陆,他一直指望以拿下武汉, 压迫蒋介石投降来结束这场不堪重负的战争。所以他一直十分关注着进攻武汉的战况, 不惜投入了40万兵力。
万万想不到在接近尾声时, 竟发生了这样的事。第106师团并不足惜, 就是40万士兵都战死也不足惜, 只要拿下武汉, 迫使蒋介石投降, 一切都不足惜! 然而, 第106师团的被歼, 把他的如意算盘打乱了,或者说是给了他那颗顽固的脑袋一闷棍! 他意识到中国军队的实力远远超乎他的估计, 竟还有能力集中优势兵力将他的日本“皇军”一个师团一个师团地歼灭掉! 有这样的实力, 即便拿下武汉, 蒋介石又怎么肯投降呢? 蒋介石不投降, 战争就要继续下去, 如此无止无休地打下去, 他所掌握的弹丸之国将会灾难深重, 经济崩溃,国力耗尽, 他的宝座也必然发生动摇! 就像发现自己身上的癌细开始病变一样,在他那狭隘的心胸中,已有了不祥之兆!
坂垣慌忙将裕仁的指示电告畑俊六。他将裕仁的沮丧神情,说成了“陛下十分震怒”, 以警告畑俊六事态的严重性。
畑俊六虽也有点慌神,但此时他却还认为“被围”与“被歼”是两回事, 他还有能力将第106师团营救出来! 松浦师团长迭电告急中, 已经告诉他“伤亡惨重,粮尽弹绝,已经组织不起有力的突围攻势了”。但他认为松浦就像一个虚弱的病人,只要及时“输血”,还能起死回生。在这种时候,他没有能力大量“输血”,但可以输“血浆”——从各师团抽调200余名下级军官空投到万家岭,加强第106师团作战力量, 军官的素质比士兵高,对帝国的忠诚也比较可靠, 至少能以一当十, 成为一支劲旅, 能使第106师团起死回生, 或者至少能组织起力量突围。
除此之外, 畑俊六还亲自组织编成宁贺、佐支、铃木3个支队,由铃木春松少将率领, 由箬溪地区经武永大道及其北侧向东进攻,至10月6日到达柘林以北地区。这3个支队除佐支、铃木2支队是抽调第27师团和第54、53步兵联队组成外, 宁贺支队则是由计划补充第106师团的2700多名新兵组成。可见其兵力已是捉襟见肘了。
薛岳闻报, 不得不由包围万家岭的部队中抽调新13、新15、第60、第91、预备第6等师南下武永路阻敌东进。
这是十分不得已的措施——调走了这样多的部队,围歼第106师团的攻击力量将会大大地减弱。薛岳心中有数: 畑俊六不会毫无作为地容他从容地一刀一刀把松浦凌迟碎剐。他现在只能赶紧拼尽全力钳制住松浦可以反抗的手脚,照准松浦的咽喉一刀了结, 否则畑俊六就会朝他的背后捅上一刀!
然而经过畑俊六的紧急输血, 松浦困兽犹斗, 其挣扎、反抗的力量还不小, 没有新生力量, 是很难钳制住这头受伤的猛兽的。
这又是一个关键时刻。薛岳再把吴奇伟和李汉魂召到指挥都,再一次与两个同乡研讨重大举措。
“现在我们最多还能有两三天时间可以用来实现歼灭第106师团的计划了,否则必将功亏一篑。要想达到此目的, 没有足够的兵力是万难实现的。你们看该怎么办?”
事情是明摆着的, 无须再争论什么了。问题是从哪里调来一支坚强的部队参战呢?
李汉魂尚在沉吟, 吴奇伟却脱口而出:“可以调在庐山的第66军叶肇部下山啊。这个军新经补充,在庐山休整了一个时期, 必然战斗力旺盛,可成为攻击的主力军!”
其实吴奇伟还没有将更重要的一条理由讲明:第66军是广东部队, 指挥起来得心应手, 也更肯效命。
然而薛岳和李汉魂只对了一下目光,却没有接茬。他们并非没有想到在庐山还有一支部队闲置可用,而是因为第66军在参加德星公路战役后, 蒋介石亲自指示该军进驻庐山,准备长期留在庐山作游击战的。这就成了“钦命所定”、不得擅动的部队。不得蒋介石同意, 擅自调遣, 日后蒋介石必会追究责任; 没有蒋介石的命令, 叶肇敢不敢“违旨下山”也是未知数。
吴奇伟当然并非不知第66军是“奉旨”上庐山的, 但他有不同看法:“现在正是用兵之时, 不要顾虑太多。委座很关注这次的歼灭战, 一天几次电话来问战况,足见其关心。为实现歼灭战调用部队又有何不可呢?”
道理再简单不过, 但事情超乎常理, 而且事关重大, 后果严重。
李汉魂咬着嘴唇说:“战机稍纵即逝, 本战场已抽不出兵力来完成歼灭任务,非第66军不可, 我同意梧生兄的说法, 委座既关心,我们把困难向他报告, 请求他批准调用第66军, 我认为他会批准的。”
薛岳苦笑道:“是的, 委座很关注这一歼灭战, 应该批准。但是, 万一他拒绝了, 我们就半点希望都没有了。更何况兵贵神速, 报告上去, 几经转呈, 他老先生再考虑一两天, 就是最后批准了, 恐怕战机也失去了!”
吴奇伟和李汉魂琢磨薛岳的话——“万一他拒绝了, 我们就半点希望都没有了。”两人同时省悟, 异口同声地问:
“伯陵, 你是说——先斩后奏!”
薛岳点点头:“是的。为了取得最后胜利, 我决定冒此风险——等打完仗让委座处分吧!”
吴奇伟和李汉魂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值得一试!”
薛岳却又沉吟着。
吴奇伟又建议:“是不是可以先跟陈辞修通通气?”
薛岳摇摇头:“我不想事事都让他为难。”虽然这样讲, 但他心里有数: 如果日后蒋介石怪罪下来, 陈诚会为他说几句话的。正因为如此, 他不愿事情还没闹出来, 就去拉扯陈诚。“我担心的是, 叶肇是奉了’圣旨’的, 我调不动他啊。”
吴奇伟拍着胸脯说:“你下命令, 我去说服——包在我的身上!”
薛岳顿时兴奋起来:“好, 我下命令! 晴云兄就多辛苦吧。”他一面下令调第66军开赴万家岭战场,一面着手拟电文向军委会报请调用第66军。
吴奇伟所以敢拍胸脯, 是仗着与叶肇是广东同乡关系, 一直私交颇厚。他想,晓以大义, 总能说服叶肇率部下山参战的。
结果事情竟意外地顺利。叶肇接到命令,毫不犹豫即率部开赴万家岭。原因倒并非“乡亲加僚谊”, 更重要的原因是第66军是广东部队, 官兵绝大多数都是广东人。让他们留在庐山,地理不熟, 语言不通, 野战部队打游击也难适应。于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无, 官兵都有怨言。但是, 谁敢抗拒委员长的指令呢?现在好容易有了下山的机会,尽管下山参战是有危险的, 但军人的使命就是打仗,留在庐山也不免要与日寇交锋, 倒不如下得山去, 痛痛快快跟鬼子干一场!
第66军犹如猛虎下山, 直扑万家岭。
日军第106师团的丧钟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