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纪的《残荷鹰鹭图》里,我看见了风,看见了风的瑟冽,还有风的洒然。

有风,感觉真好。风吹过残荷、枯苇,吹过池塘里的秋水,吹过明确的苍鹰、朦胧的鹭鸶和野鸭,还有清秋洗过一样的天空。所有这些,在风里,独立、清晰,又交融、缠绕。

岁月是风,吹尽繁华。荷花映日,芙蓉涵水,肆意的娇红蕊绿,慢慢走过去,残荷、枯苇,全是铅华洗尽的清冽。

残荷,美在这铅华洗尽。如此才是清明,风才可以吹得透明。色彩浓烈有浓烈的娇艳和妩媚,也有混浊和躁动,不是吗?铅华洗尽之后才是安宁,风才可以吹得彻底。

铅华洗尽,是对人生的淡化和简化。负累过多是人之人生通病,病着,烦扰,疼痛,纠结着华丽。当把一切撤掉,一切变得通体透明,轻盈,是被风吹着的羽毛,飘离了地面,无牵无绊地飘浮。像风一样行过的人生,应该就是铅华洗尽之后的人生。

我看见了风。

这样的画面,即使那一只苍鹰,也不是狞厉的。那只鹭鸶,那双野鸭,也并不是因为鹰的俯冲而惊吓、瑟缩。

吕纪没有刻意地渲染侵掠与惊慌,吕纪流连于这片荷塘。秋日塘里的这一种自然之景,是经常的,也经常像风行水面一样,在他内心来来去去。这是野景,野趣,是自然天成的一部分。前人多说鹰的锐利和凶猛,多说鹭鸶的惊窜与野鸭的惊恐,是多了人心,少了自然。

此刻,你看见鹰、鹭鸶、野鸭都顺着风去的方向,与风融在一起,看见的不正是洗掠之后的宁静吗?你看见残荷、莲蓬和枯苇倒向风吹去的方向,也听见“沙沙”过后的沧桑了吧?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无穷无尽的承受。

残荷,更美在铅华洗尽之后的承受。承受了日的光艳和月的冷清,承受了繁华的喧和优美的闹,承受了时光的雕刻之后,却静如处子,素若禅心。

画残荷,不是画枯萎,是画一种承受,所以,它多了韵致,多了品味,多了一种风一样的东西。

吕纪(1477~?),明朝中期院体画派重要代表。工山水、人物,但以花鸟画更为有名。有《桂菊山禽图》、《雪梅斑鸠图》、《残荷鹰鹭图》、《鹰鹊图》等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