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波罗游记》和《利玛窦中国札记》是两位外国友人对当时中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观察记录,是研究中国历史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献,世界各国和我们都出版过大量的译本,但是因为相互转译和译者自己删减增添,中间有许多谬误和不准确的地方。《马可·波罗游记》是马可·波罗口述,作家鲁斯蒂谦记录的,它的原件早已不知所踪,而《利玛窦中国札记》在他去世后,被法国传教士金尼阁带回罗马珍藏于耶稣会总部。我们开始创作纪录片《利玛窦》时就想见到这份珍贵的手稿,于是通过国内外朋友的关系,历经半年多的复杂沟通,终于得到了对方的同意。
天主教耶稣会总部位于梵蒂冈一号,对面就是闻名于世的圣保禄大教堂。天主教自创立以来共有268位教宗,现任教宗方济各(Pope Francis)是唯一一位来自耶稣会的教宗,我们也成为了至今唯一走进耶稣会这个神秘场所的中国记者。
梵蒂冈一号的门很小,外面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住宅,通过门卫严格的审查和安检进入后,才知道它是一个很复杂庞大的院落,里面坐落着许多幢办公、花园、住宅、餐厅和后勤建筑,这里不仅是全世界耶稣会的行政机构,还是从世界各地回罗马公务的耶稣会士的招待所,以及那些从世界各地退休主教们的养老居所,里面的服务人员几乎都是来自非洲的黑人修女。现任教宗办公室主任 Antonio Spadaro先生是此次批准我们采访的人,他在繁忙的工作中很热情地与我们见了面,我们一起谈论了利玛窦的历史贡献,Antonio Spadaro先生对中国人民给予利玛窦高度评价表示感谢,他说就像利玛窦在中国写的《交友论》中阐述的那样,人与人之间最高的境界是互信,互信才能建立友谊,同样道理也应用于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及不同的文明,利玛窦的影响力并不局限于他的时代,而是为我们后代树立了一个榜样。
耶稣会档案馆里面存放着几百年来所有人员的档案和物品,因为涉及到许多个人隐私和重大历史事件,同我们的档案保密制度一样,不得到教宗办公室的批准是严禁查阅的。我们虽然被特许进入拍摄,但是不能翻阅任何一本卷宗,其实就是让我们翻阅也看不懂,那些古代的希伯来文、意大利文、法文、西班牙文等,就是会这些语言的专家也不能一时半会看懂。《利玛窦中国札记》原件保存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档案馆主任早就调档出来,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出库房,将它放在查阅室的一个专门台面上,按照我们的要求用一根专用竹签一页页翻阅。我问他是否还有中国人来这里看过这个原件,主任摇了摇头说至今还没有,我们又很幸运地成为400多年来第一个见到并拍摄这本珍贵资料的人。
这部札记是利玛窦写在一本羊皮封面的笔记本上的,主任指着上面两种不同字迹告诉我们,前面部分是利玛窦书写的,后面是金尼阁补写的,因为他是翻译《利玛窦中国札记》的第一人,金尼阁根据需要增添了自己的观点,删除了许多他不喜欢的内容,所以历史上的第一版就有许多问题,后世各版的问题就更多了。主任还特别强调这本札记之所以能保存这么好,与所用的纸张有重要关系,许多人认为它是日本纸,日本人还为之自豪过,但是经过他的认真研究和考证,纸张就是当时中国制造的纸张,他对中国古代造纸的技术和质量赞不绝口。在札记本中我还发现夹着一张毛笔写的中文纸条,档案馆主任说他们都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我仔细辨认出这是当年一位汉阳张先生写给利玛窦的养生心得,利玛窦还为每个汉字标注了拉丁语读音,这应该属于世界上可以见到的最早的中文拼音,这样说来利玛窦也应该是最早使用拼音的人了。
在这里人们工作一个多小时就要休息,到楼下的咖啡室喝咖啡,我们早就习惯了连续工作,但是他们不同意,只有跟着他们一起休息。喝咖啡时遇到许多退休的大主教们,他们在楼里都有自己的办公室,退休后按照兴趣继续做一些研究工作。这些都曾是在世界各地具有影响力的人,现在成了宗教哲学史、宗教艺术史等方面的专家权威,与他们聊天不仅长了见识,还得到了许多拍摄信息。以后跟他们一起吃饭也很有意思,我们几个无神论者坐着看他们饭前祈祷,而后面对着一摞盘子坐下,修女们上一道菜吃完,就把盘子撤走,下一道菜用下面的盘子,直到剩下最后一个。再以后熟悉了,我们就在院子里溜达,最后干脆到楼顶放飞无人机航拍,梵蒂冈的海鸥们从来没见过这家伙,也想不到还有人敢在这里航拍,追着我们的无人机撕咬扑打,差点搞成了坠机事故。在随后的三天时间里,我们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发现,回国后为专家们提供了一份珍贵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