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写现代诗的年轻一代来说,我们的古典诗歌是一座巨大宝库。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可以为我们写现代诗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虽然我也不会写古诗,但是却依然对古代众多优秀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发现写诗的规律其实是相通的,古代优秀诗人所验证过的创作方法,放到写现代诗里依然是可行的。在我看来,借鉴古诗创作特点,写现代诗也离不开炼字、炼句和炼意。
1、炼字
跟写散文、小说相比,写诗最明显的就是字数较少。如何用有限字数表达无穷韵味?那么就要对每一个字进行提纯。
从标题开始就要字斟句酌了。
古代诗人为诗歌取名似乎比较随意,你一定对很多加长版的诗题印象深刻,比如《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书云》、《酬乐天初逢席上见赠》等。这些诗题点明了写诗的时间、地点和人物,类似于现在写新闻标题。这其实也是写诗取题目的最简单办法,无须太多技巧,关键是为诗歌做好背景介绍,便于读者快速理解诗歌含义。但是仔细看,每个字还是极为精炼,言简意赅。想必也是诗人仔细斟酌过的!
当我们再来看宋词的词牌名,就会发现诗歌的题目本身就可以成为写诗的一部分。比如:蝶恋花、苏遮暮、卜算子、水龙吟等。简单三个字就已包含了大千世界。这些富有意蕴的词牌名,即使放到现在,也很难被模仿。
再者当我们在写一首现代诗时,无论写得多么抽象和晦涩,也总是围绕表达某个主题、某个想法或某种情感而展开的。那么,就把这个首先蹦入脑海的关键词作为题目也未尝不可,它应该是高度凝练的,也是解读这首诗的钥匙。
诗歌语言不同于日常语言。
假如我们用日常语言表达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就会简单跟对方说:我喜欢你!日常语言需要简单明了,要让对方能瞬间抓住你的用意,助力沟通,也就是说日常语言需要更加注重实用性和表达的准确性。
但是诗歌需要进行创造性的变形。日本诗人借用“今晚月色真美!”来间接表达对另一个人的喜爱,把那种溢于言表的情感状态借用月色展现得淋漓尽致。很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特别小心翼翼,害怕过于直露的表白,会惊吓到对方。所以,显得含蓄而婉转。
有个失明的老人,在街边乞讨时,纸壳上写着“我什么也看不见”,路人只是匆匆经过,少有人停下来施舍。当一个诗人经过时,他为其添加了几个字,路人便纷纷停下来慷慨解囊。
他加了什么字呢?竟然产生如此神奇的魔力?其实很简单。他只是在“我什么也看不见”之前简单加了几个字:“春天这么美,可我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有别于日常语言的诗歌语言,诗人将失明老人的悲惨遭遇与万物勃发的美好春天形成鲜明对比。从而触动了人们内心的善良与怜悯,进而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关注。
2、炼句
我们对许多精选自古诗的佳句朗朗上口,是因为一般一首古诗里总有一两句诗算得上金句,且流传久远。这类古诗名句往往是整首诗的点睛之笔。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东边的篱笆与南边的山脉遥相呼应,是为了写出采菊时不经意抬头的瞬间,恬适的心情与山脉默契相视一笑的自在与舒畅。一切写景都为抒情,一种油然而生、怡然自得的畅快之感让读者也为之向往。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杜甫常常被推为炼句的行家,他的七律无限拓展了诗歌的容量。在短短14个字中,包含了众多意象,浓缩了众多的人生境况,读来令人感慨万千。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句诗基本写成了秋天的绝唱。但凡谁要写秋天,这句诗都会不自觉首先浮现在眼前。诗人选择了特定的秋天傍晚作为取景框,摄入落霞与孤鹜,捕捉到天空的澄澈与湖水的微澜,勾勒出典型的秋之味!
我在写现代诗时,有个习惯。先写下灵光一闪的题目之后,随即会凭着感觉涂抹下一两句对主题进行诠释的句子,这句子将出现在整首诗的恰当位置,并且始终指引着诗歌的情感走向。也许在创作过程中,这个句子会激发新的灵感,蹦出更高妙的金句,这当然是我喜闻乐见的,也即创作的意外收获。但是即使这首诗写至结束,也没有写出比这个句子更好的佳句,那也没关系啊!至少有这句先入为主的诗句作为基石,这也能算一首四平八稳的小诗,毕竟没有偏离主旨!
3、炼意
提到诗歌意境,就不得不提《春江花月夜》。
在波光潋滟的漫漫文学长河里,像《春江花月夜》这种孤篇压全唐的诗,可遇而不可求。而更为传奇的是,张若虚一生只有两首诗传世,两首同题为《春江花月夜》,一首为律诗,一首则为古体诗,而张若虚也因为这首古体的《春江花月夜》而名垂千古。
把标题拆开来解读,其实不过5个意象,一个字是一种意象。春天、江水、繁花似锦、明月高悬,夜色如水。整首诗从传统的游子思妇题材起笔,将5个意象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种探索宇宙人生的阔大意境。而不仅仅局限于吟咏思妇游子的寂寥与失落。
无论你所写的现代诗,是想走唯美古典风,还是现代时尚风,风格没有优劣之分,但是核心是不能丢失对诗意的追求。
也有人在写现代诗时,会不由自主穿插一些古典意象,如果运用合理,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也会增强诗的文化底蕴厚,带来更美好、深邃的审美体验。但如果篇幅过多,或者使用不恰当,也容易给人留下“掉书袋”的不好印象,严重割裂整首诗的趣味。所以在写现代诗时要慎用古典意象,不然显得不伦不类。
当然现代人也完全可以写出优秀的古风诗,你要表达的情感其实是现代的,只是你借用了古典人物和一系列古典意象来进行铺陈。比如余光中写李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这样的诗句以古风为主要审美风格,却是来自现代诗人的独特创造。
那么何谓诗意?即诗歌营造的独特审美意境。每当你读完一首诗时,给你留下的最直观感受,是愉快的、悲伤的?还是抽象的、晦涩的?这种主观感受,和来自诗歌选择的客观意象之间,形成的一种审美感受,就是意境所在。
如果说写诗的过程是“以小见大”,需要从细微处入笔,来深挖隐藏在表现背后的深刻含义,我个人会更偏向追求“阔大”的诗歌意境。表达失落和苦闷可能会引起人的同情,但是在抒情过程中,诗人个人的独特价值观追求才是更为迷人的。诗人的积极思考和为寻找某个答案而所做的努力,则更加动人。北岛的《回答》、食指的《相信未来》都有着对抗迷惘的乐观,因为不卑不亢、自信乐观会散发永恒的艺术魅力,他们以充满正能量的人生态度,感染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
这也是每个写诗之人,所苦苦追求的高妙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