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
意外之喜让人鲜活。如往无波古井投下石子,溅起涟漪生动,活泼心灵;亦如行于沙漠,干渴麻木,却与清泉不期而遇,顿获新生。这颇有些“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思,“万绿”寻常,“一点红”亮眼。

一个人泡茶馆儿本就蛮好的,兜上当时令的石榴,带上纸笔,路上顺路买点零食权当茶点,到茶馆选个座儿,喝茶、写字,清净、无扰,心中几乎没有起伏,几近清远。

然因缘是妙的。

前后脚的功夫,这厢刚选了茶,那厢一男一女俩青年人也进店要选茶。打眼一看,知道两人对茶是陌生的,姑娘拿着茶单逡巡,男孩正打望着环境。

心念一动,干脆帮个忙吧。便开口问要帮忙做个推荐么?爽朗人碰爽朗人, 姑娘直接将茶单递过来,问喝什么好。

老白茶、铁观音。老白茶冲泡口味并不重,可协众口;铁观音清香怡人,同时又比生普岩茶等温和。

三人选好茶后各自寻座。茶室室内通透,并无包间,也无隔离,只是各处安放茶案摆件相互交错,自然各成一方天地;室外有些花木掩映,摆了些许茶案,也算惬意。

本打算选个小座,就着茶写稿子,一个人过半日,却不知怎么的,我们仨最后坐到了一起。当下回想,还是因茶来着,说干脆三人拼桌,相互尝尝彼此的茶来着?

不知如何就水到渠成了。我们换了茶案,大长条儿,宽敞舒展。三人对坐,竟如故友,毫无陌生人初见的生涩扭捏。自然咯,我泡茶。茶叶、茶器、茶食琳琅铺了一桌,看起来真热闹。至于写字的事,喝完茶再计较。
 
茶当酒
 
在一般概念里,酒局总是要比茶席热闹。这可能是因为酒入喉肠人会痴醉,于是话也容易变得多了起来;而茶进肚腹叫人清醒,也就叫人收声敛神,于是未免容易显得清冷一些。不过要是因缘际会,一块儿喝茶的小伙伴投缘,那这茶席也会不由自主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个不停,插科打诨扯闲篇儿,不亦乐乎。

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不,就碰上了。

我们仨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并没有常规的生疏、羞涩、局促等感觉和情绪,仿佛就该如此,因在这个茶室相遇,聚拢在这方茶席前,被一道道茶给连了起来,自然而然。

私以为,咱中国人被茶给连起来是个必然的事。这是中国人骨子里的血脉和基因所决定的。

先瞧瞧我——一个舌头挑剔到了离谱程度,然而因为懒得开火做饭,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与各大外卖和饭馆酒楼相互妥协与和解的家伙,却追着茶不断尝试和比较······

再看他俩——其实都不懂茶,但就这么来了茶室要找茶喝,听得有人推荐,也就乐得在推荐下选茶,最后因为投契,和萍水相逢的小伙伴儿共享茶席。

我喜欢这样的因缘际会,想必他们也是。

这场茶席热闹得像酒局,不过没有觥筹交错,没有推杯换盏,没有酒后吐言,只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满堂清欢。

我们仨选的茶各不同,于是从轻到重,一道道泡下来,一道道品下来,乘兴且又尽兴。从白茶的清甜,到乌龙的丰富,到红茶的甘醇······滋味、口感、层次······徜徉于其中,品茶与品酒,竟恍惚相通。
 
话因缘
 
人和茶的因缘是奇妙的,就譬如我与茶。自年少到如今,从无知无觉到有知有觉,从一无所知到知之甚少到有所积累,人和茶的因缘在不断深化,且在岁月的沉淀中逐渐有了厚度。

这实在是件妙事儿。

也实在是无法不为此而触动,正如当我站在湖南省博物院马王堆汉王墓那些出土的文物前,隔着玻璃看着两千年前的人所留下的痕迹——他们曾经那样活着,而我如今这样活着——映照和呼应,亦令人动容。

茶,神奇的东方树叶。我们中国作为茶的起源,其实可以更精确的对这句话进行表达和阐述——茶,神奇的中国树叶儿。

我喜欢儿化音。儿化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妙趣横生,有着烟火人间里的幽默、诙谐、趣味,它是活的,生机勃勃。茶、树叶儿、中国树叶儿——是我们的神奇树叶。而我们仨当中,除了我和茶已既定的因缘,他们二位和茶的因缘或许早已悄然开启轮转,至于我们仨的这场茶席,则是我们各自和茶的因缘当中的某个奇妙物语罢了。

人和人的因缘也奇妙的。人世间的相逢,前因后果,前缘后事。我们古典文学当中曾写——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因缘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并不相约,更谈不上刻意,但偏偏是此时此刻,我们相逢。而这又恰若谁的彼时彼刻呢?

说不清道不明。
一切不言自明。

作者:令狐星辰 | 弘益茶道美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