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t.
18.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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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无风的秋天傍晚,几棵树如火焰般的颜色停留在草丛中央,我第一次察觉到当秋天没有了风,落叶会那么缥缈地坠落,像一只蝴蝶忽然在空中放松了翅膀,任由自己平稳落地。
这个季节,视线被颜色分为三部分,一层是草地上的绿,低矮的灌木还没察觉到冷,躲在树杆旁依旧是绿油油的。再往上一层是各种树叶的缤纷色彩,有黄有红还有温暖的橘色。叶子们像是住进了秋天的烤箱,一个个色泽饱满,金黄酥脆,散着浓浓的焦香。最上面一层是通透得快要解体的蓝色,是一年之中最无拘无束的苍穹,云丝被看不见的冷风搅散了,鸡蛋絮般融化在碧蓝的碗底,搭配酥香的枯叶一起端上来,让人行走在秋色浓郁的街道上每时每刻都垂涎欲滴。
不久以后,藏在树丛间的路灯齐刷刷地亮起来了,直到那一刻我才感觉到秋夜的寒冷津津地刺过来,从脚底一寸寸往上绵长地生长。天短了,也冷了,回家的心思占据了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好像家里有燃烧着的火炉,只要走进家门,一切和寒冷有关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早早穿上绒裤的我,站在落叶的空隙里依旧瑟瑟发抖。但我的孩子还穿着单裤,因为他整日奔腾,随时随地摸他的后背都是汗津津的,此刻他是这个秋夜里唯一的风,骑着单车从这边飞向那边,热烈又炙热,划破了漫长的夜色。
回到家后,屋里的灯和窗外的月一样慈祥,我和孩子躺在床上,总能听见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烟花声。这里的秋天太热闹了。
记忆里,故乡的深秋是宁静且忙碌的。一车车白菜、土豆、大葱时刻以丰收的热情走向每家每户。大家忙着囤秋菜,安置那些过冬的食物,好像冬天一到,人们就彻底猫在家里不出门了。
有一次,我和爸爸趴在窗边看见楼下有人在挖坑埋萝卜。爸爸开玩笑说:“咱俩记住他埋的位置,等冬天来了偷偷给他挖出来吃了!”后来我只要站在那扇窗边,就能想到那些埋在土里的萝卜。
北方的冬天那么冷,萝卜们会不会冻得土遁,去往更深的土壤里猫冬呢?整个冬天,我都没见过有人来挖那些埋在土里的萝卜。后来无数个冬天过去了,我长大离开了家,又有了新的家,那些藏在老房子楼下的萝卜,却依旧在我的记忆里生根发芽。
夜色深了,孩子依偎在我怀里,再一次说起他最近热衷的睡前难题:“妈妈,我不想变老!”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变老了,人就变照片了。”这是不久前他在一部电影里看到的,小小的年纪还不懂什么是生老病死,却已经害怕岁月无声的流逝了。
窗外的草木簌簌地老去,安静地来到树下影响着下一个春天的气息。白菜、土豆和大葱失去了热烈的土壤,再也不会成捆成袋的出现在这里了,人们简淡地买菜做饭,平静地将日子推向明天,而我跟随着人群的脚步,看似缄默,内心却沉沉惦念着藏在故乡的萝卜。
孩子的脚脖露在这个无风的秋天里,他的童年正奔腾不息地创造着他长大后的回忆。可是我想不到像爸爸那样“挖萝卜”的故事,只有把自己的童年分享给他,在他每一个害怕变老的夜晚,慢慢讲述自己记忆里,关于秋天的萝卜、白菜、土豆和大葱的细节。